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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336)

反正长安有吃有喝,市集繁华,留在此地完全不亏。

国主还等着消息?

天高皇帝远,爱哪哪去!

丝绸之路上,百十人就能成一小国。国主和村长直接挂钩,抗命不遵压根不叫事。

主管外交事务的大行令王恢外出公干,和太农令韩安国作伴,率军南下砍人。

留下的属官脾气再好,遇上这样一群厚脸皮滚刀肉,也会额头爆青筋。从好言好语、用词委婉到一天撵三遍,就差用脚踹出城门,耗时不过短短几天。

奈何方法用尽,对方硬是赖着不走,拖走也要抱门扇。

这样的情形,说出去未必有人信,偏偏真实发生在长安。如果赵嘉早半日入城,必能亲眼一睹盛况。

番邦使臣贪恋长安繁华,耍赖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就如之前所言,能派来长安的都不傻。和匈奴使臣住隔壁,被对方知晓自己此行意图,不用说,回程途中肯定有刀锋等着自己。

既然如此,无妨在长安多留一些时日。

匈奴人一天能等,十天半个月继续等,三四五个月还能等?

他们偏不相信,草原诸部不稳的时候,这些匈奴人会一等数月。若真执着至此……大不了他们扎根长安,直接不走了!

因为王恢不在,关于使臣的奏疏,大多会送到天子面前。

刘彻起初看得有趣,可连续两三个月下来,真心不是一般的烦。要不是被窦婴和卫绾劝阻,难保不会派兵,将赖在长安的使臣全都扔出去。

挨着人头数,最晚的一个也是半月前召见,根本不存在错扔的问题。

可惜这事做不得。

卡在西域商道的小国,对汉朝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以及开辟更广阔的市场和贸易渠道起到关键作用。不用窦婴和卫绾再三劝说,刘彻也知晓其中厉害。

委实不想给自己添堵,干脆将相关奏疏全部推给卫绾,并大方托付信任。

“丞相,朕信你!”

顶着“老朽”光环的卫绾耷拉下眼皮,不能公然推卸天子赋予的重任,不代表不能划水。请来掌副丞相的御史大夫,奏疏一推,开口即道:“我信你!”

面对内容千篇一律、堆得小山一般的奏疏,直不疑再是低调收敛,再是性情淡泊,也控制不住想爆粗口,问候一番工作全扔给他、自己装老怠工的卫绾。

历经三朝?

巧了,他也是。

年长?

更巧,他同样是。

掌副丞相?

不假。可他怎么记得,某卫姓长者还是丞相?

两位加起来将近一百五十岁,德高望重的长者掐在一起,场面可谓相当壮观。最要命的是,万一哪个掐不过,倒地碰瓷,问题可就大了。

见机不妙,刘彻借口开溜,留下身为大将军的窦婴,被两人抓住,一边一个,委实挣脱不得。

看向空空如也的矮几后,素来行事沉稳的魏其侯陡生暴力情绪。

汉朝外戚和天子处不好,果真不是没有缘由!

翌日朝会,魏其侯周身笼罩低气压,头顶黑气近乎有形。朝中百官无不敬畏,感叹大将军威武霸气。

窦太后在宫中听闻,以为窦婴犯糊涂要生事,不顾病体,召他进宫一顿训斥。待窦婴转述完毕,方知是自己误会。可想起事件起因,老于世道的窦太后也难免哭笑不得,迟迟未再言语。

倒是陈娇没忍住,掩口轻笑出声。

殿外的刘彻听完大半对话,不想给自己找霉头,麻溜跑回未央宫,继续处理公文。

“君在南地,不知我之苦。”

好不容易见到能倾诉之人,刘彻不忙着补绘地图、询问战况,反而一边韩嫣,一边曹时,开始大吐苦水。

赵嘉听得嘴角直抖,用尽全部自制力,才维持住正常表情,没有当场“失态”。

眼角余光瞄向魏悦和李当户,发现前者风光霁月,后者严肃正直,貌似半点未受影响,不免开始自我怀疑,果然是修炼不到家,还需继续努力。

事实上,魏悦且罢,如果他细看李当户,会发现对方“正直”的表情近乎僵硬,不敢做分毫动作,否则必然当场破功。

苦水吐完,话归正题。

刘彻命宦者展开地图,并取绢布及绘图工具,一并交给赵嘉,由他亲手绘制百越地图。特别是南越和闽越,对这两块新纳入版图的土地,刘彻极为重视。

“陛下,太农令亲自看过,此地确有沃土。臣问过当地土人,赵佗一度推行犁耕,然除南越部分县外,多数土人仍习惯刀耕火种。未见精心照料,亩产亦能达到两三石,一年能两熟甚至三熟。”

赵嘉起头,朝韩嫣使个眼色,即埋首专心绘图。

接到他的眼神,韩嫣点点头,代为向刘彻讲解百越地形地貌,风土人情,以及越人是如何耕种渔猎。

“南越、闽越俱有大船,能出海。南越有船队,船身长数丈,不亚于水师战船,更有巨者,能迎海上风浪。”

“南越有海港,偶有番邦商人停靠,身毒人尤其多。”

“当地多珍珠、珊瑚、玳瑁等宝,亦有黄金彩石,玉少见。”

“民多食稻,肤色黧黑,断发文身,赤膊赤足。男子擅猎,女子耕织,亦能猎。遇战时,男女老少俱击敌,风气甚为彪悍。”

韩嫣讲述时,赵嘉笔下的地图逐渐成形。发现缺漏处,魏悦和李当户各执笔代他补齐。

曹时无事可做,一口接一口吃着果子。见韩嫣朝他使了个眼色,很快明白对方用意,咽下嘴里的果子,接替韩嫣,为刘彻讲述南征见闻。

他讲述的内容,侧重点在对南越作战。特别是攻打番禺一战,从南越太子来降,四营攻破城门,到南越王赵胡最后关头的种种表现,更是半点不漏。

有曹时帮忙,韩嫣方能停下歇口气,咕咚咚饮下半盏温水,滋润开始冒烟的喉咙。

“到底出身中原,祖为华夏之民。”

听完曹时的话,刘彻轻声感慨。

“赵胡有节,蛮夷者鄙。当命人修其祖坟,许其子留长安,授爵,比同汉家子弟。”

“陛下宽仁。”

曹时话音刚落,赵嘉、魏悦和李当户同时停笔。

白色的绢布上,山川河流、密林丘陵尽数呈现。赵嘉更别出心裁,在空白处圈出数块,向刘彻建言,这些地方靠近南越,土地必然肥沃,下次派兵出征,无妨全部拿下来。

朝廷大军派不出,可以派郡兵和王国兵。

总之,必须打下汉朝版界碑,占下四个字:自古以来。

第两百二十二章

新版地图挂在宣室,刘彻欣喜之余, 命宦者传口谕, 召丞相、大将军和御史大夫共赏。

几位大佬奉召入宫, 见到新绘的地图,和刘彻的表现如出一辙, 无不欣慰于南北拓展的疆域。视线扫到赵嘉刻意圈出的部分,又不约而同皱眉。

“此地毗邻南越,想必亦能植柘种稻?”

听到这番话, 再观察几人的表情, 赵嘉立即明白, 自己的设想很快就能变成现实。

只要长安不断开疆拓土,大佬们坚持图上不留白, 四处占地盘, 汉朝的界碑必会迅速向外推进, 实现弓箭所指尽为汉土, 自古以来俱属华夏,并非不可能。

目前这幅地图仅限于亚洲, 算不上完整。

若是把世界地图画出来, 挂在未央宫里, 会不会刺激到天子和满朝大佬, 在横推匈奴之后继续西进, 碾压安息,进军欧洲,和罗马帝国面对面?亦或是南下灭掉身毒, 继续向海洋进发,先一步占据马六甲?

以汉朝的武力值,解决后勤问题,军队会打到哪里,当真无法断言。

若是真有那一天,赵嘉大义凛然表示,背锅他也心甘情愿。

所谓黑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

了解过南征详情,确认过新增的版图,知晓有更多肥沃的土地有待“开发”,刘彻心花怒放,下旨宫中设宴,召群臣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