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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71)

“不可为。”卫青蛾摇摇头。

就像她对赵嘉说的那般,阳寿卫氏族人近百,还有姻亲故友,这些人不可能全都一夕消失。这就注定了赵嘉和卫秋的法子行不通。

况且,事情也不一定就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女郎……”

“无需如此。”卫青蛾摇摇头,笑道,“我同阿弟说过,我会让自己过得好,我不会食言。如我真去长安,会托阿弟照看你们。”

“不。”卫夏走到卫秋身边,坚定道,“仆这条命是女郎的,女郎去哪里,仆便去哪里。”

看着目光坚定的卫夏和卫秋,卫青蛾长叹一声,重新将视线调向远处,许久没有出声。

几名忠仆立在院中,赵嘉和卫青蛾谈话时,他们一直守在屋外。知晓阳寿卫氏所为,心中都腾起杀意。

“女郎,仆去杀了他们!”一名健仆道,“仆去后,女郎上报逃奴,纵有人告发也是无碍!”

“不。”卫青蛾摇头。

“女郎,仆……”

“我说不行。”卫青蛾面色肃然,“不提事情未定,就算定下,尔等怎知一定是祸?我受阿翁教导,尔等未免太过小看于我!”

去长安如何,去草原又如何?

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纵是遍地荆棘,只要手持长刃,照样能砍出一条路来!

赵嘉一路飞驰,于午后抵达云中城。

这次择选来得突然,事先没有半点风声,边民都有些措手不及。

如卫青蛾一般,父兄有战功、亲人战死沙场的良家子不在少数。面对这次突来的择选,都是惴惴不安。多数人无法可想,只期望长安来人能参照旧例,生出恻隐之心,删去自家女郎之名。

来到太守府,赵嘉递出木牌,直言请见主簿。健仆在前引路,不多时,赵嘉便来到前院东侧的一间屋室。

室内不只主簿一人,还有来送公文的决曹掾。

赵嘉和主簿相识许久,对决曹掾却很陌生。是主簿为彼此介绍,方知晓这位周决曹是从济南郡迁来。在此之前,曾在中尉郅都手下为官。

换做平时,遇见这样的人物,赵嘉总会多加留心。今日心中有事,面上难免带出几分。周决曹极擅揣摩人心,当下没有多言,放下公文就起身告辞。

“郎君来为何事?”主簿问道。他在云中郡为官多年,和魏太守一样视赵嘉为子侄辈。见赵嘉来得突然,面有急色,不免心生疑惑。

“王主簿,嘉此行是为郡内择选一事。”赵嘉道。

“择选?”王主簿顿了顿,“你并无姊妹,莫非是有意中人?”

“不是。”赵嘉摇头,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将卫青蛾之事道出。

“是卫掾之女?”王主簿沉吟片刻,见赵嘉焦急,将实情道出,“择选之事由长安来人决定,使君将其间诸事交于我和五官掾。户籍已交来人之手,名已摘录大半……”

说到这里,王主簿顿了一下,命人将书佐请来。

“主使不点头,录册不可改动,然名单当能询问。”

书佐进门后,获悉赵嘉来意,脸色有些为难。

“是已录名?”赵嘉问道。

“之前已做别录,然昨日有卫氏献好女,以族女之名记册献上,其中即有沙陵卫氏女。”书佐叹息一声,“主使主意未定,我亦不好开口。”

赵嘉脸色微变。

卫岭言后日送女入城,为何昨日名单就到城内?

“可有转圜余地?”赵嘉问道。

书佐面有难色,想到战死的卫掾,最终咬咬牙,低声道:“这些时日,我常伴主使左右,观其甚喜金玉。”

论起察言观色,书佐不及决曹掾,却也高于常人。

喜金玉?

赵嘉心头一动,想起之前入城,在太守府前遇到的张次公,当即向书佐拱手,正色道谢。

书佐托住他的双臂,沉声道:“此事不可道于外人,郎君切记!”

赵嘉用力点头。

“钱书佐放心!”

待到书佐离开,赵嘉也向主簿告辞。既然对方明言魏太守不理此事,他也不能硬是求见。有的人情可以用,有的不能用,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做不到。

一路走向府门,赵嘉心中开始盘算,自家储存的秦钱和绢帛能换多少金玉。玉器换不来佳品,那就全都换成金。城内有不少南来的大商,还有常设的商铺,应能凑足所需。

“去告知阿姊,近日莫要出门。再去畜场调集人手,不许卫氏之人靠近阿姊!”

离开太守府,赵嘉同健仆分头行动。

目前只是录名,尚未当面择选,赵嘉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凑足金子,送到择选主使面前。

奈何他的速度再快,卫氏还是超前一步,以三十名青壮护卫,将七名族女送入城,献到择选的宦者面前。

七名少女中,两人去岁及笄,余下皆为豆蔻之龄,出身良家,相貌甚佳。卫氏族老有献好女之功,终得见主使之面。

“册上八人,为何仅有七人?”宦者道。

“回贵人,卫氏青蛾居沙陵,未能同至。”族老道。

宦者表情不明,视线扫过卫氏族老,沉声道:“我闻沙陵卫同阳寿卫已分宗,因何缘由?”

“这……”族老顿了一下。

跽坐在他身后的一名少女突然俯首,柔声道:“贵人,民女有话禀。”

“讲。”

“两卫分宗,实为族姊为人所惑。沙陵赵氏子贪族姊家产,薄其亲情。贵人如不信,遣人入沙陵县,即知族姊家田俱为赵氏打理。赵氏子于乡间素有跋扈之名,恶待同里之人,驱逐索要工钱的佣耕,更令家僮喝威乡里,不许众人上告,硬搏宽仁之名。甚者,”女郎欲言又止,似感到害怕,身体微微颤抖,“此次入城,沿途有形迹鬼祟之人,如非有族人相护,难言会有何事。”

少女知晓自己此行未必有活路,已然是豁出去。一番颠倒黑白的话,不为父仇,只想着能拉一个是一个,近乎有些疯狂。

余下少女也纷纷出言,证实她所说据为实情。

宦者没出声。

类似的事不是没有,如被郅都处理的豪强,族内多鱼肉乡里,百姓受其威慑,竟是无人敢告。然而,他不信魏尚会容许治下出这样的事,即使赵氏子跋扈,也未必有少女所指这般严重。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此行是为择选,旁事无意插手。再者言,终究是一个掾史之女,先前心生怜悯,不录其名,如今卫氏主动献女,收下即可,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尔等退下。”

见多宫内尔虞我诈,想到书佐前番所言,轻易就能猜到卫氏族人的心思,宦者顿时觉得腻味。没理由处置他们,但也不想继续理会,命僮仆将女郎带下去安置,送人来的族老则被当场逐走。

事情的发展和预料之中完全不同,直至离开太守府,族老仍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贵人连一句褒扬都没有,态度还颇为不善?

卫氏献女一事很快在城内传开。

赵嘉不顾损失,将手中秦钱、魏太守赠予的绢帛和天子赏赐的铜钱全部换成金,甚至清空半个谷仓,凑足的金珠和金饼铺满两个木匣。

换到足金之后,赵嘉再次寻到张次公,一番寒暄之后,请其帮忙引荐择选主使,并言事成必有重谢。

“弟求见贵人所为何事?”张次公询问道。

“不瞒兄长,弟有姊,虽无血缘却情谊甚笃。”赵嘉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明,更提出卫掾战死沙场,沙陵卫仅剩卫青蛾一人,阳寿卫氏所行实为霸占产业。

见张次公面露迟疑,赵嘉低声道:“弟有足金,望能请见贵人。”

张次公仔细打量赵嘉,确定其不是莽撞行事,而是早有谋划,终于点头:“此事我应下,弟后日来,我助你将事办成。”

“多谢兄长!”

对于送金之事,赵嘉没有告知卫青蛾,家中也仅有虎伯和几个忠仆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