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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79)

想起昨日见到的三个少年,景帝心头一动。年纪身份都合适,照其性格行事,长成应会成为太子助力。

景帝一路思量,走进长乐宫,发现陈娇不在殿中,不由得有些诧异。

“堂邑侯有恙,娇娇回了侯府。”窦太后坐在屏风前,神情温和。

景帝没有多说,母子俩又闲话几句,就让宦者打开殿门,召候在殿外的女郎。

“出塞三十人足矣,另择佳者入未央宫,赐诸侯王。”窦太后道。

景帝没有异议。

从吕后时起,就有以家人子赐诸侯王的旧例,窦太后也是因此才入代王府。事情涉及到未央宫和皇帝诸子,本该有王皇后在场,景帝和窦太后却像商量好一般,将王娡彻底忽略,提都没提。

“入殿!”殿门开启,宦者的声音随风回荡。

少女们迈步登上石梯,行动间目光微垂,没有轻声细语,更无环佩叮当,甚至连脚步声都低不可闻。

入殿之后,少女们依宫人教导行礼,齐齐俯身在地。

“云中郡沙陵县良家子,云姓,父无爵,貌上,擅骑,能开弓。”

被唤起时,云梅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可心还是砰砰狂跳,脑子里也开始嗡嗡作响。想起发上的银钗,狂跳的心才慢慢落回实处,依宦官指引,前行三步,再次俯身行礼。

“云中郡,祖居于此?”窦太后道。

云梅慢慢抬起头,仍不敢将视线放得太高:“回太后,民女先祖出身燕地,先帝时奉旨徙云中。”

少女声音温柔,听着极是悦耳。

窦太后又问了几句,随后满意点头,当场作出决定:“傅亲。”

刀笔落在竹简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异常刺耳。随笔锋一同落下的,还有少女后半生的命运。

云中郡

出塞的队伍已经准备妥当,在出发之前,赵嘉见到了领队和护卫,还有两名乌桓向导。

看着两个汉话和匈奴话都十分流利的乌桓人,赵嘉莫名觉得眼熟。但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们。

直至魏太守一行抵达畜场,两个乌桓人见到队伍中的周决曹,态度恭敬得近似诡异,赵嘉才恍然大悟,这两位不就是随着匈奴使臣到来,然后牵涉进大宛人和羌人互殴,被抓进的大牢的胡商之一?

不过,他们这态度是怎么回事?

瞅着乌桓商人的举动,赵嘉不是很明白。转念又一想,以他们的态度,此行应会尽心尽力,不会中途出什么幺蛾子。

让赵嘉意外的是,魏悦也随魏尚一同到来。

魏三公子没有任何变化,仍是笑容温和,态度亲切。见到赵嘉,目光微微一顿,突然伸手弹在赵嘉额前,笑道:“我听阿翁说了,阿多做得好。事情既已了结,今后就无需再想。”

摸摸被弹的地方,赵嘉突然想笑。

之前不觉得,经魏悦提点,他才骤然间发现,从择选送金到剿灭阳寿卫氏,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的神经一直紧绷,始终没能放松下来。

神经紧绷他就会失眠,自小就有的习惯。

如魏悦所言,事情已经结束,他再继续绷着,除了自寻烦恼还能是什么?

“谢三公子!”赵嘉诚心道谢。

魏悦轻轻点头,又弹了赵嘉一下,收下这份谢意。

第四十九章

临到出发之日,畜场内格外热闹。

十多辆大车一字排开, 前后数辆均为草原商人常用的高轮车, 装载大批货物。中间两辆样式特殊, 车身略高,车顶有篷, 四周有木板制的车壁,左右开窗,前后有门, 既能用来装货, 也能睡觉休息, 即是赵嘉让匠人制造的“西汉版房车”。

拉车的马是乌桓商人提供,肩高接近一米五, 脖颈粗壮, 较普通战马更为健壮。可惜都是骟马, 无法作为种马。按照乌桓人的说法, 除非遇到草原部落仇杀,否则很难买到上等的种马。

得魏太守许可, 大车上除了绢帛, 还有少量的粟和盐。

粟已经脱壳, 只能吃, 无法作为种子。盐未经加工, 颗粒大小不一,颜色较深,还有种苦涩的味道。不过边民食用的粗盐也差不了多少, 草原上的部落更不会计较,只要商队肯市盐,哪怕里面夹着石子,他们照样肯花大价钱。

乌桓商人仔细说过草原的情况,魏太守亲自下令,更叮嘱赵嘉谨慎小心,一切照计划行事。

“此去是为探路,莫要过于深入。遇雪当归,不可迟疑。”

赵嘉正色应诺。

这些时日以来,糟心事一桩又一桩,赵嘉的人生目标发生改变,先前制定的计划自然随之变动。出塞北行仅是第一环。

决意马踏匈奴,对草原的了解至关重要。

早晚都要北上,晚去不如早行。何况有乌桓商人为向导,和匈奴别部混个脸熟,补全地图不说,探听情报也会容易许多。

队伍离开畜场之前,卫青蛾来送赵嘉,当面递给他两只木瓶。瓶身细长,瓶口封得异常严实,更用布条包裹,确保不漏出半点。

“阿姊,这是什么?”

赵嘉拿起木瓶,习惯性地抛了两下,结果被卫青蛾一把抓住手腕,将木瓶又夺回去。

确保封口无碍,少女才满脸严肃道:“这是伤药,我寻医匠配的,很是难得。你我长在云中,到底没深入过草原,此去诸事难料,总该有备无患。”

“谢阿姊。”

“不用。”卫青蛾又取出一个布袋,里面是一块金饼和五六颗金珠,和木瓶一起塞到赵嘉怀里。

“阿姊?”

“我用秦钱和粮换的。”抬手止住赵嘉,卫青蛾沉声道,“带着,不许推辞。未必能用上,好歹我能安心。”

第一次进入草原,同匈奴别部接触,这些金子说不定能起大用。

“依魏使君所言,此行莫要走得太远,早去早归。”卫青蛾叮嘱道。

赵嘉点点头。

“弓和短刀都要备好,箭壶也要装满,短匕可有多备一把?”卫青蛾关心道。

“阿姊放心,一切都已经备妥。”

赵嘉指了指马背上的牛角弓和箭壶,拍拍挂在腰间的短刀,又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甚至还将手臂递到卫青蛾面前,现出藏在袖中的一缕寒光。

亲自确认过,少女总算满意点头。

“此去一路小心!”

“阿姊放心!”

乌桓商人亲自来催,言时辰不早,需得尽快动身。

赵嘉同卫青蛾告辞,让孙媪和妇人们将孩童带回去。策马行出几步,又拉住缰绳,对身后的人挥手,大声道:“回去吧,我定会平安归来,更会带回肥羊犍牛!”

卫青和三头身们趴在栏杆上,学着赵嘉的样子挥手,嘴里喊着:“郎君早归!”

赵信和赵破奴站在一边,心情都有些沮丧。

他们长在草原,对环境十分熟悉,若是引路,未必比不上乌桓商人。可惜条件所限,几人在草原流浪,和各部没有任何接触,遇上跑还来不及,哪里敢靠近。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做成向导。

不过少年们下定决心,努力增强体魄,每日勤练弓箭,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随郎君一起北上。

公孙敖站在卫青身侧,目送队伍渐行渐远,转头看向赵信和赵破奴几个,扬起嗓子喊了一声:“今日做完活,来比弓箭!”

“比就比!”赵破奴昂起下巴。

畜场的饭食好,少年都像白杨一样拔高。伴随身量一起增长的,还有少年们的力气。

赵破奴射术本就好过他人,随着力气一日大过一日,已经能试着拉开熊伯的牛角弓。虽然还很勉强,但在少年中绝对是独一份。

想起赵破奴的力气,公孙敖不服气地挥了挥拳头,其后转向卫青,见后者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不满道:“阿青,你怎不帮我?”

卫青抬起头,道出一句让公孙敖肝疼的话:“破奴力气最大,连阿稚都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