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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陵歌(29)【CP完结+番外】

宁舒当日走投无路,带韩旷回来,隐隐就在担心此事。但想着自己撒娇弄痴,甜言蜜语,怎么也能胡混过去。

到底还是他天真了。

白夫人对他灰败脸色见若未见,只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放在了盒子边上:“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第26章 上

宁舒与韩旷一前一后下了环翠亭。及至行到中坻,面对开阔水面,宁舒忽然停下脚步:“你想要的半本经书,与夫人答应传你的无陵诀,未必是同一门功法。”

韩旷声音如常:“我知道。”

“你练了那功夫,不见得有用,可能反而有害……”宁舒低声道:“无陵诀入门艰险,讲究一个否极泰来。需要在经脉损伤时被师父用同一种内力打入体内。你的归阳心经本来就有内息紊乱的征兆……”

“我知道。”

宁舒猛地回过头来:“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若知道,做什么要答应她!你知不知道你现下身上除了噬骨,还有一种蛊叫做惊蛰。来年春天前若不能解,从此就要成为她的傀儡!”

韩旷望见宁舒神色,先是微微一惊,随即就平静下来:“左右都到了这般田地,试一试,又有什么打紧?”他自嘲一笑:“报不了仇,我这十几年,同行尸走肉也没有分别了。”

宁舒生性恬淡快活,是个七情少怒之人。从小到大,大喜大悲多忧多思都经过,唯独绝少动气。何况是一日之中,两次这般。他一言既出,心中却猛然生出了几分慌张:自己这是怎么了?韩旷一条性命是人家自己的,怎么折腾,与他宁舒有何相干?

上回这般生气,还是段辰为了讨他欢心去崖上采药,摔伤了手臂。

一想起段辰,心头不免涌起了几分苦意,倒是把那股不明来由的慌张压了下去。宁舒一甩衣袖,走上木桥,意兴阑珊地想:“算了,由他去吧。”

哪知道韩旷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还在他后头咳嗽了几声。

宁舒走到湖心亭上,忍不住回头道:“你那药有按时吃么?”

韩旷毫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抹嘴角:“大夫说伤了肺脉,还得多将养几日。”

宁舒眼尖,看见他手背上的一抹血痕,神色不免又黯淡了几分:“你年轻体健,孟连山已过天命之年。都言拳怕少壮,你资质又好,早晚有一日,是能胜过他的……若只顾眼下,未免太过……”

韩旷摇头:“我同他……差距越来越大,只怕今生都复仇无望。”他望向湖面:“你不是我,不会明白。”

宁舒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从怀中掏出了那盒香粉。他在湖心亭的石桌下摸索了一会儿,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机关打开了。

韩旷看着宁舒从桌下拿出了香炉和香篆:“你这是做什么?”

宁舒没好气道:“给你解蛊。”他抬了抬下巴:“坐下,凝神。”

韩旷在亭边盘膝而坐,凝神入定,没有半句言语。

宁舒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将白夫人给的那盒香填进香篆里,点燃了小香炉,将香炉放在了韩旷身边。

一股幽微白烟顺着炉顶浅浅地飘了出来。湖上清风,园中草木,都带着各自的气息。那点儿白烟里微弱的野苏与血腥气,一落入空气中,便很快消散了。宁舒托腮望着湖面上的几只水鸟,静静地发起呆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韩旷忽然皱起眉头。

宁舒回过神,看着他手背与头颈上越发紧绷的青筋,低声道:“你忍着些,不然又要重来一次了。”说话间,便见韩旷手上皮肤有一个黄色小点慢慢凸起,在肌肤之下缓缓游走起来。那小点约动越快,韩旷脸色也越来越差,身子慢慢颤抖起来。仿佛还嫌事情不够麻烦似的,他额头上浮现出了一片青黑色蛛网般的纹路,渐渐爬满了整张面孔。

宁舒将白夫人给的那个香囊取下,里头是个极小的翠玉盒子,轻轻旋开,里头有一只黄豆大小的银色甲虫。那甲虫虽小,但银白背甲在阳光下一映,却有流光溢彩之色。

当此时,那黄色小点已行至韩旷颈上,在那日入体的位置停了下来。宁舒盯紧那处,见韩旷的皮肤被缓缓刺破,一个黄色的虫头露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直安安静静呆着盒中的银甲虫忽然如流星般蹿起,恰落在那处。

鲜血顺着韩旷脖颈淌了下来。

宁舒盯着那银甲虫,见它在血涌处停留了片刻,振翅飞落到了韩旷额上。一个干瘪的黑色虫尸顺着血流淌了下来。

宁舒用指尖拈起那虫尸,噬骨仿佛灰泥做的一般,在他指尖顷刻碎成粉末,被微风带走了。

宁舒捻了捻指尖,对着那在韩旷脸上逡巡不去的银甲虫道:“它不肯出来,你吃不到的。”说着将墨玉盒子凑近。

银甲虫又爬了一会儿,方才嗡地一声,回到盒中。宁舒将小盒子仔细拧紧,收回了香囊中。

韩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面上青黑的纹路也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那是什么?”

“是虹霓。”宁舒道:“七大奇蛊之一。母蛊称虹,子蛊称霓,用法得当,可解千蛊。”望见韩旷惊讶神色,终于恢复了一点儿往日的跳脱:“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毒物救人是药,杀人是毒,蛊虫自然也是一样。”

他摸出一方帕子递给韩旷:“擦擦吧。伤口不可敷药,血会自然流十二个时辰,等蛊毒排尽,自然会止血。

韩旷接过帕子:“多谢你。”

宁舒看他擦拭血迹:“你不求我把惊蛰一并解去?”

韩旷并没答话,只把那帕子叠好,揣入怀中:“你几时传我功夫?再过几日,我的内伤就要好得差不多了。”

宁舒盯了他片刻:“便是……事与愿违,你也不后悔?”

韩旷摇头:“事到如今,早已没什么好后悔了。”

宁舒垂眼,叹了口气。

第26章 下

无陵诀的经文早已佚失,如今全靠口耳相传。且这门功夫真练起来,不是靠背几条口诀便能成的。宁舒如今之于韩旷,就像当年白夫人之于宁舒自己。虽然心怀忧虑,但到底这许久相处下来,他对韩旷的经脉十分了解,算是一件万幸之事。

入门虽然艰险万分,倒是比宁舒最初预想的要顺利。韩旷久在归阳心经中艰难跋涉,对险境早就习以为常。宁舒一向被长辈夸奖聪慧,此番见了韩旷的领悟能力,也不由得心生赞许:“虽然比我要差点儿,但是也算颖悟过人了。”

宁舒的内力在韩旷经脉中因势利导,将初生的无陵诀内力纳入韩旷经脉之中。只是因着归阳心经的内力太过浑厚,这一点儿初生的内息始终无法进入丹田,只得暂时存与阴脉之中。但韩旷因为归阳心经的缘故,阴阳二脉早有失调之兆。这薄弱的一点儿内息,要么是消隐无踪,要么是触动了归阳心经的内息引来经脉动荡。譬如在流沙上筑基,反反复复,只是白费力气。

这样折腾好几日,韩旷仍然在咬牙强忍,不厌其烦。宁舒伴在他身边,有心无力,徒留忧虑。他托腮坐在小桌前,看着韩旷双目紧闭,衣衫汗湿,心中不免郁郁。

窗外雨声沥沥,打落了一地枝叶。宁舒在一片翠色里看见些许黄叶,这才恍然,夏日快要过去了。

一个传信的少女在外头轻轻扣了扣门,宁舒推门迎去,见那小姑娘恭恭敬敬道:“夫人有事出门,请公子这些日子记得看顾一下园中的姑娘。”

宁舒点头:“这个自然。”

那少女却不离开,神色欲言又止。

宁舒温声道:“还有别的事?”

“夫人还说,公子自己的日子,不要忘了。”

宁舒不甚在意地挥挥手:“知道了,你去吧。”

关门回头,见韩旷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气色倒是还好,只是神情间难掩低落。沉默片刻,双手重新落于膝上,五心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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