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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陵歌(33)【CP完结+番外】

于是只得闷闷道:“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两人沉默相对。盘香的最后一点燃尽,宁舒将头探出舱外,小心观察一番。然后利索地把面具扣在身上,披上蓑衣出了舱。

小舟微动,自柳荫深处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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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上

因在兰桂坊惹了乱子,宁舒担心此时回去不大安全,便撑船往城郊去了。

月朗星稀,流水悠悠,远处的寺院钟声隐隐。舱中的韩旷已然昏睡了过去。宁舒坐在船头看了他片刻,将自己的蓑衣脱下来,盖在了对方身上。伸手轻轻探了探,见人确实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于是悄无声息起身,踏过水上重重莲叶,上岸去了。

天色将明时,宁舒背着老大一只柳框回到舟上。

湖上晨雾浓重,一只红泥小炉在舟上燃着。宁舒拿蒲扇熟练地扇着火,炉上砂锅里咕嘟之声不绝。听见身后响动,他回头向舱中望了一眼:“你醒得倒早。”

韩旷气色有些苍白,低声道:“……几时……多了个炉子?”

宁舒掀起锅盖,在一片氤氲水汽里向砂锅探头瞧了一眼:“炉子不要紧,炉子上的东西才要紧。”他小心翼翼将火盖住,吹了吹手指,烦恼道:“糟糕,忘了弄几只碗……”随即眉头一舒:“罢了,没那么多讲究,你抱着锅吃吧。”

说完拿袖子垫着,把砂锅放到了韩旷眼前。

只见锅里的汤水黑乎乎的,中间一坨乌黑,实在令人望之生疑。

韩旷盯着那锅汤,脸上的神色明明白白写着:此物能吃?

宁舒见他无动于衷,不由得抱怨道:“又不是什么毒物,做什么怕成这样?”他摸出一柄竹勺,将锅里的东西捞了一块出来,递到韩旷眼前:“不过一只乌鸡而已。”

韩旷接过来,犹豫道:“黑色的?”

宁舒也捞起一块来,吹了吹,咬了一小口:“嗯,连夜捉的。炖时放了些鸡头米。”

韩旷尝了一口,紧接着又是一口,飞快地将那一整块都吃掉了。

宁舒将锅带着勺子向他推了推:“汤比肉还要紧些,对内伤大有好处。我从前养经脉时常吃这个。”他在韩旷对面盘膝而坐:“虽然方子简单,但温补之效倒比旁的汤药还要强些。”

韩旷饮了几口汤,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他抬起头来:“你那经脉……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舒探手折下船边一只莲蓬,不甚在意道:“天生阳脉细弱,阴阳失衡。若是不习武呢,就是个孱弱多病的短命鬼;若是习武呢,一朝不慎,或许也是个短命鬼。”他剥下一枚莲子,塞进口中,含混道:“好在我运气不错,眼下倒也找到了弥补的方法。”他嚼了嚼莲子,被莲心苦得皱了皱鼻子:“你根骨极好,经脉比常人宽阔健壮许多。那日在叶家的一刀……”

韩旷神色一滞:“一刀……”

宁舒见他神色有异,疑惑道:“怎么了?”

韩旷声音突然颤抖起来:“你记不记得昨日……那几个人说,孟连山逼退张蔚的一刀……像什么?”

宁舒记性极好,点点头:“嗯,说那一刀有白虹贯日之气……”

韩旷紧紧抿住嘴唇,半晌,整个人肩背脱力似地一塌,闭上了眼睛:“原来如此……我终究……没能赶上。”

宁舒见他脸色灰败颓然,满身绝望之气,不禁大惊:“到底怎么了?那一招可有什么不对?”

韩旷抱住头,把脸深深埋进膝中:“白虹贯日……非内力深厚至极而不能用。他的功夫,原来已大成了。”

宁舒安慰道:“那人又没亲眼见过归阳刀法,保不齐是随口胡说……”

韩旷涩声道:“其实那一日……我出刀之时,就该明白了。他能从容抽身,不过是因为……早就把归阳刀法最深最难的一式练成了。”他喉咙里呵呵几声怪笑,忽然仰头望天,嘶哑道:“可怜我……竟然今日才想明白……”

第31章 上

宁舒见他神色不对,慌忙道:“这都是你一味揣测,并没什么根据。眼下养伤要紧,旁的以后再说……”

韩旷失神道:“早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宁舒摇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凡事不到最后,皆有一线转机……”

韩旷目光散乱:“转机?那年我在江边崖上,也盼我爹娘能绝处逢生……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可以就是可以,不成就是不成。什么绝处逢生,一线生机,不过是痴人哄骗痴人的妄语……”他低低笑了几声,声音粗粝,渐渐越笑越大,有如狼嗥。声音自湖上传开,远远没入白雾之中。

宁舒悚然。

韩旷一向寡言少语,敏锐深沉,几曾有过这般失心之态。

但一想到妙音妙色的功夫都以伤人心神为要,韩旷本就心魔难去,加上经脉接连受伤,几番受到打击,出现如今的情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看着眼前这人已成癫狂之态,宁舒咬了咬嘴唇,忽然抄起炉边木桶。半桶清水哗啦一声,冲着韩旷兜头而去。

笑声戛然而止。

宁舒自船边随手又舀起一桶湖水,待要再泼。却见那人呆滞了片刻,自顾自翻身躺倒,深深地蜷缩起来。宁舒见他肩膀颤抖,有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觉得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妥当。于是只得在那人身后坐下,默默发起呆来。

小舟在莲田中随波轻晃。宁舒发着发着呆,人便迷糊瞌睡起来。他奔波一夜,这一觉很是漫长,再醒来竟然已经日头西斜了。宁舒揉揉眼睛,回头见韩旷仍是那般姿势躺着,显然一日未曾动过。倒是呼吸绵长,显然心绪已平静了许多。

宁舒略微放下心来,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随手折了些莲蓬来剥。身前硕大的莲叶上,很快集起了一小堆莲子。他剥了一阵子,见指尖全是青色,便伸手在水中涮了涮。可抬手时,仍然是青的,且双手冷得发疼。

宁舒叹了口气,看向无声无息的韩旷:“你在这儿好生歇着,我要上岸去了。”见韩旷毫无动静,到底有些不放心:“船上有米有炭,还有根旧鱼竿。你眼下不便运功,还是安心在船上休养几天吧。”

说罢将那堆莲子仔仔细细包好,放在一旁。

正要起身,忽听韩旷沙哑道:“你去哪儿?”

宁舒坦然道:“每月一次,寻个男人去。”他沉吟了一下:“不过这个月有些耽搁了,也不知能找到个什么样的……”话音未落,手腕却被攥住了。

只见那人神色萎靡,语声也哑得不成样子:“几时回来?”

宁舒望着自己手腕,难得有些不自在:“这个不好说……若顺利,一日也便回来了。若不顺利……”他看向韩旷,试图像平日那般调笑一番:“怎的?难道你还怕一个人呆着不成?”

见韩旷不答,越发心中不安。他往外挣了挣,强笑道:“师兄这是舍不得我?”

韩旷不语,只将他手腕攥得更紧。

宁舒被他弄得痛了,终于露出点儿不悦来:“你这人真是……挺大的人,一会儿疯一会儿傻的,三岁孩儿一般……”

却听韩旷一字一顿道:“我也是男人。”

宁舒呆了呆,这下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是归是……可……”他底气有些不足:“同一个男人呢……我向来是不睡两回的……”

韩旷冷冷道:“是怕被人捉住打死吧。”

宁舒想甩开他的手,却怎么都甩不脱,只得气闷道:“是啦,就你知道得多。”欲要狠狠瞪上韩旷一眼,却见那人不知何时,目光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凶狠。

宁舒被他那般看着,莫名有些发怯,但嘴上仍然不肯认输:“你眼下伤得如此这般,我放你一马,是积德行善。再者说,你那点内力,不是还要留着报仇?”

韩旷神情一痛,涩声道:“……你肯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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