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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季雪落云飞(12)

作者: 七弦lyre 阅读记录

那一天他们还拍了很多的照片,灯光太阴暗,效果并不好,可是每个人都在微笑,脸孔红通通的,还冒着油,每个人脸上都反着光,照的变了形,可是每一个人都笑得那样的开心,就算那样的开心,时过境迁后,斯时斯事斯情斯景斯人都已憔悴,看来只是让人难过。

那个时候他们学校还在老区,校园里的设施都很陈旧,课外活动也少得可怜,只有周末的时候学校大礼堂放电影,很多最新的片子,票价极便宜,只得两块钱,便买了瓜子和苹果,坐进去,在黑暗里相互偎依着,看完。

第 13 章

印象最深的是看《无极》那一回,里面有一段激情戏,年轻的男生女生们都不由自主的屏着呼吸,大大的礼堂里空无人声,极其极其安静的空隙里,忽然有一个琅琅的童音响起来,“妈妈,好了没有?”

——想来是学校教职工的小孩子,被妈妈蒙住了眼睛。大家“轰”的一声,就都笑了起来,清扬也笑,瓜子哗啦啦的洒了一地,苹果也滚了出去,她着急,伸长了手臂去捡,他却轻轻的按住她的手,温柔的揽住她的肩膀,吻她。

瓜子是五香的,他也刚刚吃过,唇上有一种咸滋滋的味道,又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有一点点的苦,清扬的眼圈忽然就红了,莫名其妙的就感伤起来,泪水“噗”的就落下来,他倒慌了,连忙放开她,轻声地说,“清扬,对不起——”

她勉强的抹一把眼泪,像是做了贼一样的,偷偷的低着头,四处看看,其实他们坐的是最后一排,她对他微笑,小声的,“没事,真的,我不生气——”

那是他们的初吻,那时候他们在一起,已经将近三年。

他这个人,哪里都好,但是就是性格上,有那么一点点的优柔,或者说,一点点的温吞,而她骨子里是十分固执的女人,只要认准了一件事情,便有一种宁折不弯的劲头,撞了南墙也不会回来,哪怕头破血流。就像分手的时候,她蹬蹬蹬的在前面走,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他就在后面跟着,沉默的跟着,终于开口,“清扬------”

她霍的回过头去,直愣愣的盯着他,他瘦了,胡子也长了出来,整个人疲惫不堪的,“清扬,你别走。”

她爱他,可是她又恨他,爱与恨的滋味,就在心里面交缠着,厮打着,仿佛是冰火两重,生生撕裂,她心疼他,可是又觉得解恨,心中有一种残忍的快感,是拿着一把刀,一块一块的剜着心里的肉,每一道划下去都鲜血淋漓,痛不可仰,她狠狠的盯着他,她说,“封凌宇,你走开,我再看你一眼,我都会觉得脏!”

说的那样的狠,那样的绝,她看见他红了眼眶,那样的一个大男人红着眼睛,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清扬,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会,我永远都不会了,你原谅我这一回,你给我一次机会,只是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是冰封千年的冷,她是真的累了,就连声音也透着疲惫,“别傻了,封凌宇,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没有对不起,真的——你一刀把我杀了,然后你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我对你的心已经死了,你放开我吧,我们结束了。”

她伸出手去,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狠狠的,用力的,故意用上很大的力气,那一个时刻她生怕自己会失控,一时失去控制,就要把他的手指掰折,可是她掰开一根,他就箍上一道,她终于受不了,“啪”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那样的响,他脸上的红,慢慢,慢慢,的浮了上来,她的手疼,心更疼,疼得都要麻木,那一刻,她觉得天地好像都静寂了一样,只有他的眼睛,那一双眼睛满布着红丝,一直一直看着他,终于凄凉的,落下了泪。

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落泪。

她残忍的直视着他,锋利的话语就像刀子一样,“我恨你。”

他终于放手,“对不起。”

——也是三个字。

后来娉婷有一句话,说的是,“他真傻,真的。”

那个时候清扬已经在北京工作了三年,也有了自己的交际和生活圈子,她性情沉静,并不怎么喜欢出门逛街,日常的消遣就是坐在家里看书,看碟,或者是作上几样可口的菜,叫一个亲密的朋友来到家里面谈心。拗不过别人的意思,也相过亲,不是没有合适的对象,可是将要开始的时候没有激情,便都沉寂下来,没有下文。

娉婷心直口快,打趣的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清扬失笑,“女人有什么好,又小气又任性,不撞南墙不回头,我都受够我自己了,怎么还能够忍受另一个?”

那一天晚上她们开了一瓶黄桂稠酒,是同学从西安带过来的,炒了三个小菜,水煮的花生米,那酒甜甜的,力道不大,后劲却足,两个女人都喝得熏熏然,不知怎么的就说起往事来,清扬借着酒兴,便把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说的时候很平静,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很坦然的面对了,可是还是流了泪。

娉婷对着瓶嘴儿,把剩下的酒一气儿啁完,喃喃的,“他真傻,真的。”

又说了一遍,像是祥林嫂。

娉婷叹息,“他是真的爱你,不然他不会连个谎话都不跟你说,他居然肯那样的跟你坦白-----真的,你不懂,男人要是撒起谎来,方的能说成圆的,圆的能说成扁的-----怎样说都可以。”

清扬去夹花生米,可是手抖抖的,连筷子都拿不住,“我宁可他骗我,”她说,顿了顿,想说什么,却终于只是重复了一遍,“我宁可他骗我。”

真的,很多的时候她都在想,假如那个时候,他肯骗一骗他,或许,他与她之间,还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最后离开西安的那一天,她谁都没有告诉,只是自己,自己孤身一个人,提着硕大无比的皮箱,是在七月里,七月的西安,骄阳似火,蝉声粲粲,火车站还是那样的破败而肮脏,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天桥去,坐在卧铺上的时候,已经虚弱得出了一身的薄汗,对面的铺位是一个小女生和她的妈妈,想来是刚刚参加完高考出来散心,而且成绩还不错,在那里兴高采烈的谈论,那些青春啊,梦想啊,希望啊,未来啊,都是多么明亮的字眼。

而她,只是凄凉的看着。

真是傻孩子啊,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只为了那一张纸,只是想着有了那一张纸,以后的以后,就是繁花似锦,锦瑟流光,无上的幸福与荣光,年少时候的梦想与期望,都能够得偿了似的。

可是那一张纸,那几年的岁月,连同那短暂的青春,那些曾经有过的美梦与理想,那些一直坚持的,一直想要的,一直努力的,那些曾经以为最最重要的东西,在人生漫漫的长河中,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朵浪花,什么都不是,连同那些汗水,那些努力,那些眼泪,付出了那么多,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太认真,所以就像是一场笑话。

她想起来四年来每一次上学放假,坐火车就是他和她在一起,提了大包小包的像是逃荒去,他们两家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要替爸妈省钱,也只打半价坐硬座,十几个小时坐在车上,一半的人在打对调,一半的人在睡觉,桌子小小的,又挤满了东西,趴着硌手,胳膊也麻,他就让她倚在他的身上,她睡多长时间他都不动,只是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火车哐其哐其的响,从隧道里面穿过去,风声盈耳一样,黑暗的玻璃上映出他和她的面孔来,分外的苍白,就像是两朵小小的白花,偎依着开放在花朵一样的季节里,坐火车是很难受的事情,脸上上火起痘痘,下车的时候腿都抽了筋,只要是她和他在一起,也觉得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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