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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季雪落云飞(37)

作者: 七弦lyre 阅读记录

那和旋铃声响了很久很久,又停了,然后是家里的电话,她慢慢的挪到床头柜那里,接了起来,那一头的果然是江守宁,一听见他熟悉的声音,清扬忽然觉得自己的泪马上就要落下来,他问,“清扬,在家么?”

她说,“恩。”

他说,“刚刚送来一个病人,我今天晚上要做手术。”

她说,“恩。”

他说,“你要好好的睡,好好的吃饭。”

她说,“恩。”

他似乎听出什么来,轻声的问,“清扬,怎么了?”

她慢慢的下床,蹲到地上去,她的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可是什么也不觉得,她伸出手来,把那一根链子小心的,慢慢的,收拾起来,她用手掌心紧紧的攥着,那一颗鸡心小小的,可是很凉,她紧紧的攥着它,攥着掌心都发疼,然后她把它连同自己的手掌一起放在睡衣的口袋里,然后她轻声的问,“守宁,你爱我么?”

她第一次问他这样的话,他们在一起这样的久,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爱,他也从来都没有,他们之间有默契,似乎不需要说爱,可是她现在太脆弱,她需要一个确认,他顿了一顿,问,“清扬,你怎么了?”

她固执的问,重复着问,“守宁,你爱我么?”

有那么一刻,他都没有说话,她的耳朵紧紧的贴着话筒,那一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什么铁器碰撞的声音,还有他的呼吸,轻而浅的拂在话筒上,她忽然觉得害怕,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揪起来,慢慢的发紧,忽然紧起来,像是一只手,在那里慢慢的抓着,可是找不找边际,只是忽然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一句傻话,她不知道他会怎样的想,她似乎在盼望他的回答,可是她又害怕他的回答,可是他的声音低沉的,悦耳的,响了起来,他说,“我爱你,清扬。”

她的泪水“扑”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大大的一颗,砸在□的脚趾上,很烫,她很快的吸了一口气,轻声地说,似乎是说给自己听,“我也是,我也爱你。”

那一天晚上,清扬只是睡不着,那一根链子就在她的衣兜里面放着,她用手用力的按了一按,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最后只好拿出两粒安眠药吞下去。

她睡着了。

可是睡得不好,她梦见原来住过的那一间房子,那样的一间屋子,还是一样的潮湿阴暗,屋子里面似乎有惨淡的月光,就像是初秋时节的霜花,泛着冷冷清清的光芒,屋子里面似乎迷迷糊糊的有女孩子的哭声,她轻轻的打开门,看见墙角蜷缩着的女孩子,把头都埋在膝盖里,一声一声的哭,那样的无助。

她悄悄走过去,那个女孩子忽然抬起脸来,满面泪痕的一张脸,竟然就是她自己。

她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着年少时候的自己,曾经那样无助的自己,多少次在暗夜里无声的饮泣,那些忧伤与泪水,那些坚持与挣扎,那些无望的爱情与仇恨,还有那些孤独,就像毒药一样的孤独,慢慢的渗透在她的骨头里。

她那样痛恨的孤独。

醒来的时候,清扬才知道自己流了泪。

很多很多的的眼泪,都渗透到枕头里,枕头湿湿的,又凉,冰冰的凉,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已经给冻僵掉,她怔怔的坐起来,可是天还没有亮。

如果睡眠成了一种奢望,那么长长的暗夜,也便成了一种折磨。

她走到阳台上去,阳台上有微微的光,小区里面的路灯亮了一半,路面上一团一团的小小的暗影,就仿佛是暗黑的云。

楼下那漆黑的暗影里,有一辆车子,车子里面有一点一点的小小的红色的火光,在那里无声的明灭。

她突然想起来跟娉婷住在一起的时候,住的那间破败的底楼小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记得那间屋子,那样阴森潮湿的屋子,常年不见日光,莫名的就有一点恐怖,有一次她们两个出门买菜,正好遇见楼上下来的一位阿婆,探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看,摇着头说,“这房子怎么会租给两个小姑娘住。”

她们都不懂什么意思,问了半天,阿婆才告诉她们,这间房子里,原来是死过人的。

她们两个都不迷信,可是还是害怕,便上网上去查,果然她们住的这一片,是北京城区里有名的鬼地,网上有很多耸人听闻的帖子,看的人心里发慌。

于是就买了香烛纸马,还有鸡的骨头,放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里,两个人像模像样的做法祷告,明明想笑,可是又不敢,明明不相信,可是还是真的害怕。

晚上睡不着觉,总是觉得什么在耳朵边上晃来晃去,似乎还有冷风飕飕的吹过去,她悄悄的问娉婷,“你怕不怕?”

娉婷摇头,说,“不怕。”又问她,“你怕不怕?”

她也摇头,“不怕。”

第 39 章

怎能不怕,晚上不敢上厕所,白天进门前都要在门上仔细的敲上两下,一个人晚上在家,哪一间屋子里的灯都明晃晃的开着,电脑里的曲目无一例外都是《大悲咒》,南无菠萝耶,菠萝诘蒂,一遍一遍的放,那曲子很好听,所谓的梵音如籁,有些地方听一听,却不是心如止水,一边听,居然一边能够流下泪来。

有些时候晚上的时候娉婷加班,就只有清扬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敢睡觉,躺在床上都不敢把身体伸展开来,就那样蜷缩着,裹在被子里面,被子总是很凉,身上的温度总是很低,只要有一点点的声音传来,莫名的就觉得毛骨悚然。

夜太长,长得让人绝望,那些不能成眠的夜里,她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一遍一遍的想,想起来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时光,都是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些花开花谢的春天,那些阳光明媚的夏日,那些天高云淡的金秋,那些雪落云飞的冬夜。那些青春无邪的岁月,因为一直有他,所以有的时候都不敢想,因为想一想就要哭泣一样,可是若是不去想那些美好,又觉得前途茫茫,还是一片的黑暗。

那个时候,真是美啊,什么时候仿佛都是那样的美,春日校园里开满靡丽的樱花,花瓣一片一片的飞扬在空中,然后慢慢的落在草地上,玉兰花的花瓣就像是小小的瓷器,紫藤萝瀑布就那样从廊柱上流泻下来,像是一条芬芳的河流,而那个时候的青春,就像是海。

她想起夏日里梧桐树上结满的绛紫色的小小的花朵,一朵一朵,就像是小小的铃铛,空气中没有风,只有赤日炎炎,甜而香的气息仿佛全都凝滞,他们两个走过去,一朵花打下来,“嗒”的一下,衣服上就留下一个小小的喷香的迹子,经久不能散去。

她想起深秋里的夜雨淅沥,地上一片一片的黄叶铺成厚厚的一层,那些细细密密的雨丝就像是小小的绣花针,一点一点扎进衣服里,真的是不想学习,可是又要考四六级,他们两个一人抱了一只巨大的塑料水瓶,坐在阶梯教室里上自习。

阶梯教室里很总是安静,特别大的台阶,一级一级的上去,向上面看看都是人,向下面看看也都是人,那么多的人也都不说话,只有偶尔的翻书声与咳嗽,雨声细密的,沙沙的,静悄悄的敲打在玻璃窗子上。

还有每一年的圣诞夜,那些寒冷的狂欢的季节,东西南北四条大街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在那么多的人里面,他的手紧紧的牵着她的手,他们的脸都冻得通红,他们彼此大喊着把每一句话说出来,他们牵着手怔怔的看着半天里绽放的烟花,那些绮丽而明亮的巨大的花朵,就那样放肆的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可是那样恢弘的花朵,不过是一刻,也就凋零了。

她的泪水,在黑夜里,无声无息的流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眼泪也就像那不能见光的鬼魂,不敢让人看见,可是还是想要流出来,那样固执的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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