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季雪落云飞(43)

她说，“行啊。”

他把箱子放在后座上，她的双手空空的，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头，他替她系上安全带，小心的问，“清扬，你怎么了？”

她说，“我想回家去。”

他说，“好啊，我们回家去。”

车慢慢的开着，她一直都不动，也不说话，只是茫然的看着外面，城市里的灯火依然是那样的琳琅缤纷，霓虹闪烁，那样的美，这城市里每天都有人伤心，可是每一天，城市的节奏都是一样的，不肯为谁而停留下来。

他送她上楼，她坐在床沿上，有点茫然的，他递了水来，她就喝一口，他说，“清扬，你躺一躺吗？”

她说，“好啊。”

她躺在床上去，习惯性的蜷缩起身体来，就像是一只小小的流浪狗，她睡在那里，总是那样蜷缩着，就像是母体里的胎儿，迷茫的寻找一点点的安全感。

他问，“你冷不冷？”

她摇摇头。

他又问，“要不要喝水？”

她还是摇摇头。

他把灯关掉，也躺在床上去，与她并排躺在一起，她连动都没有动，只是紧紧的闭着眼睛，她只是觉得累，太累太累，想着这样睡着了就好了，哪怕再也不要醒都是很好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要知道，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是想要回到家里面，好好的躺一躺，歇一歇，哪怕歇一刻，也觉得很好。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的说，“你要哭就哭出来，大声的哭出来，流多少的眼泪都不怕，那泪水是咸的，要是浸在心里面，就连心都会失水，大声的哭出来，我听着。”

她不说话，也不动，他对她说，“你要哭，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人活着都不容易，谁都有想哭的时候，谁都有难过的时候，甚至谁都有想死的时候，可是不是还是要活下去吗，要活下去的话，那眼泪，就要流出来。”

他轻轻的去拍她的肩膀，他说，“清扬，难过的话，就要哭出来，哭出来不怕，只要哭过了，还要继续下去，继续好好的生活。”

他说，“谁都会难过，可是都会过去的，我爸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人生就像是战场，在战场上流下眼泪的人不是孬种，蹲在原地打哆嗦的人才没用。”

屋子安静下来，他们两个并排躺在那里，这是两个人了，再怎么凄凉也是两个人了，可以互相的温暖，互相的安慰，她缓缓的摇一摇头，似乎是想哭泣，可是也没有泪水。

她轻声的说，“我想有个家。”

他温柔的说，“好啊，我们会有一个家。”

她问，“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说，“有大大的落地窗子，光滑发亮的地板，长长的沙发，躺在床上就可以看太阳，星期天的时候可以坐在地板上看电影，可以养一只猫，也可以养一条狗，桌子上会有一瓶花，什么花都可以，但是你要记得换水。”

她说，“真好啊。”

他说，“我觉得也是。”

一滴泪，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划过她的脸颊，她开始哭，小声的哭，一声一声的哭泣，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这么多的辛酸，这么多的难过，好像就算是全身的水分都蒸发掉都不够，不够她的眼泪，她什么都不顾，她不知道是谁的错，她不知道这算是谁的错，她把头埋在他的怀抱里，他的身上有疏朗的味道，像是风一样的味道，热泪那样的咸，又那样的烫，一直烫在心里面。

第 45 章

她真的是累了，太累太累，连想一想都不愿意，她只是想好好的睡一睡，好好的歇一歇，然后明天来了，还是这样的天气，她会跟另一个人牵手，哪怕另一个不是曾经的那一个，可是她连回过头去的力气都没有。

她迷迷糊糊的哭着，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领，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她的嘴里呜呜咽咽的，她说，“对不起，我应该听你说。”她一遍一遍的，对他说，“对不起，我应该听你说。”

他说，“没有关系，我在听着。”

她抽抽搭搭的说，“对不起。”翻来覆去地说对不起，她真是对不起，那个时候真的是太小，什么都没有学会，哪怕是忍字头上一把刀，她也应该忍，原谅别人一时，就是原谅自己一世，可是她都还没有学会。

如果能够回过头去，如果能够回过头去，可是她根本就回不去。

终于她精疲力竭的睡去，他轻轻的伸手，替她拭去眼角那豆大的泪水，他从来不曾问过她的往事，可是他能够理解她的眼泪，时光是最好的灵药，伤口的愈合，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他下了床，悄悄的走到厨房里去，玻璃杯子放在桌子上，月光照进来的时候，显得分外的空灵，他静静的看了一会，点起了一支烟，手机叮叮咚咚的响起来，时候已经很晚了，居然还有人打电话过来，他接了起来，那一头是容嫣。

她说，“江大哥。”

他说，“恩。”

她问，“江大哥，你喜欢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永永远远的把她记在心里。”

他沉默了一会，说，“会啊。”

她问，“那会是多久？”

他还是沉默了一会，说，“很久很久，自己都不知道呢。”

她有那么一刻的功夫都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然后电话“哒”的一声，轻轻的挂掉了。

这一个夜晚的天上，有一轮很亮很亮的月亮，她觉得自己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过这样的月亮，那样轻而浅的月光，浅淡朦胧的照在身上，像是雪白雪白的霜，让人的身上，没有来由的就会发冷。

她没有开灯，只是一个人坐在桌子的前面，宽宽大大的桌子上放着电脑和文件，横七竖八的几页纸张，上面写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她一遍一遍的看着那几个字，人的眼睛其实很奇怪，一直看那几个字，就觉得似乎是陌生了，怎么看都不认得，怎么看都不懂得。

有人在开门，她没有动，有人打开灯，她也没有动，有人一边脱衣服一边走进来，她还是没有动。

封凌宇走进来，没有想到会看见她，楞了一下，说，“小嫣，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我想看看你。”

他点点头，又把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说，“时候晚了，我送你回家去。”

她顺从的站起来，跟着他走出门去，下了楼，又上了车，他发动了汽车，她怔怔的看着他的侧影，他似乎是瘦了一些，这一段时间里他们老是吵架，她吃不下，他也吃不下，她睡不好，他也睡不好。

车子很快就开出了市区，她还跟着爸妈在一起住，容家的大宅已经熄了灯，隔着漆黑的铸铁栏杆，乌压压的看见里面的植物，墙角探头出来却是一支石榴，一团一团的红花开得好，几乎就跟大绒一般，泼辣辣的绽开，在那墨绿的枝叶上颤巍巍的动。

他下了车，她也下了车，他说，“快进去吧。”

她说，“恩。”

他说，“那我走了。”

她转过头来，忽然问，“凌宇，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吧。”

他顿了一顿，似乎是楞了一下，然后，他说，“太晚了，你先回家去。”

她忽然扑上来，紧紧的搂住他的腰，轻声的问，“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吧。”

他拍拍她的手。

她说，“我不会跟你吵，不再跟你闹，我要对你好好的，我们会好好的，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吧。”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他说，“会的。”

她伏在他的脊背上哭，呜呜咽咽的像一头小小的兽，泪水很湿，也很热，一滴一滴的渗透进衣服里头，她其实也是很倔强的人，以前头破血流的时候都看不见她哭，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也看不见她哭，只是觉得累，像是连力气都抽干了一样的累。

刚刚认识的时候，她曾经问他，“她到底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