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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小姐(25)

作者: 顽碗 阅读记录

“滚。”陆一溪说得简洁干脆。

其实在两人关系的分裂里,陈锋一直觉得自己是要负主要责任的,的确是他背弃承诺在先,但一段关系出了裂痕,绝不只是一个人的事情。

“毕竟爱过,奉劝你一句,和那个医生玩可以,但别的,你不要想。”陈锋又说。

“爱过吗?”陆一溪冷笑着,“我都不知道我们爱没爱过。”

“你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的,不是让你滚了么?”陆一海又想骂人了。

陈锋瞥了他一眼,和程瑜一起扶着程母,走了出去。

陆一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跳着,脑瓜都疼,她偏头问陆一海:“怎么回事?”

陆一海摸了摸鼻子说:“你快出院了,我来找医生问一下情况,刚好碰上他们仨来看病,然后……就吵起来了。不对,陈锋说纪医生的妈妈都派人去他们家打听了,你们俩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陆一溪,又看了一眼纪嵩,气氛陡然间暧昧起来。

“对不起。”纪嵩说,他深黑的瞳仁里有萤火闪亮,今天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对不起了。

陆一溪被一阵混乱刺激的心力交瘁,她颓然立在原地,摘下强硬的面具,不甘和委屈藤蔓一样爬上心头。

“我真的太糟糕了,对吧?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在泡纪医生,虽然我是真想泡来着。”她眼角挂起薄薄的笑意。所有人都觉得她配不上纪嵩,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那一切也是因陆一溪而起。

最辛酸的往往是玩笑话。

陆一海突然不知所措,想说的话压在喉腔里,怎么也开不了口。

纪嵩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知道她此刻怀着怎样的念头,那些藏在无言背后的失意,和今天重新又被翻出来的不堪的记忆,都在她心底压下厚重一层郁结。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有一天我追你了,不准拒绝我。”

纪嵩的声音波澜不惊,似乎在不咸不淡地说着一句玩笑话,光影中他的额头、鼻梁、嘴唇和脖颈连成了一道修长精致的曲线,眉眼间有着温润的流光。

窗外的小凉风吹进来,轻轻扑在人脸上,微风正好,斜阳正好,眼前的人也正好。

陆一溪的心尖儿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嘴角刚刚收起的弧度又展开来。

她写小说里男主的原型是纪医生,她觉得纪医生是一个配得上全A+的好医生,纪医生也是她见过的少数几个配得上黄金单身汉称号的人,她不能否认自己从没对纪医生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但她自己都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可能性。

但突然间,满溢的情感快要把她脑子里的那些条条框框清的一干二净。

这时候,陆一海非常不合时宜地开了口:“那医生继续说我们的事,你刚刚的意思是说我妹妹血糖状况还行,可以出院了吧?”

纪嵩笑着看他:“是。”

陆一海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太好了,谢谢医生!”这一嗓子仿佛是用吃奶的力气喊出来的,空气似乎都被他震散了。

陆一溪有些泛白的唇角弯了起来,老天留给自己的时日不多,她原本很抗拒医院,所有压在身上的痛苦、无力和绝望都起源于这里,不见天日的活着的希望,日复一日磨灭着继续爱这个世界的信仰,无声的压抑如阴云般把人笼罩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但有些人,总让人产生一种想拥抱着时光一直走到尽头的念想,生活有时候可真是糟糕透顶,把人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但有阳光穿透昏暗黑云的封锁射进来的时候,总会有令人欣喜的光亮,也总会有驱散阴霾的暖感。

纪嵩好像就是那么一道光。

好人

纪嵩下了班,直接开车去了父母家。

纪母没有任何准备,忙让保姆再多炒几个菜。

纪嵩脸色严肃,刚进门便问纪母:“你找人打听陆一溪的情况了?”

纪母圆溜溜的眼珠一转,思忖了半天说:“找人问了一下,那姑娘……挺诚实的。”

纪嵩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妈,我都说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纪母委屈地坐在他旁边:“我哪能不操心啊,和你同龄的人还有几个没结婚的,人家连孩子都有了,你别说结婚了,连个对象都没有。”

纪嵩:“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有什么好的?”

纪母:“一个人过好,是吧?”

一个人过好吗?纪嵩不知道,自由的时候是真自由,孤独的时候也是真孤独。

纪母斜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纪嵩一眼,问:“你和那个陆一溪,不是真的吧?”

“不是。”纪嵩答得痛快。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争议,但纪嵩也不知为什么,他每次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有一种心慌的错觉。

“这周末你周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一个姑娘,要不去看看?”纪母的语调轻快起来。

“不想去。”纪嵩看见纪母眼里黯淡下去的光泽,轻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去见一面。”

纪母立马扭着屁股回屋拿手机和周阿姨联系,敲定具体见面的细节。

夜幕被拉开,屋内的灯光照在纪嵩脸上,可以看到他紧皱着的眉头上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陆一溪晚上和陆一海回家吃饭,她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吃完饭,陆母抢着要洗碗,陆一溪忙撸起袖子:“妈,你去客厅里歇着,我来就好。”

“得了吧,这事儿又不累,刚刚谁在饭桌上嚷着说自己的手指头成筛子来着,别碰水了,把病养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将来可还指望你养老呢,你别让自己垮掉了。”陆母摇着轮椅走到池子旁,把陆一溪挤开。

陆一溪愣在原地,隔着厨房的窗户她能看见远处浩瀚的灯海,漆黑的天幕下,万家灯火闪烁着,那些窗户里,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陆母的手很瘦,甚至有青筋爆出来,每一个斑点都在讲述着一个沧桑的故事。洁白的瓷盘在她手里流转,陆一溪就在旁边看着发呆。

碗碟碰撞的声音,水流冲洗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陆母坐在轮椅上洗着洗着,感觉有人在鼓弄自己的头发。

陆一溪拿了一把梳子过来给她梳头,没做什么造型,单纯地来来回回从头顶一下一下往下梳,陆一溪记得陆母说过这样梳头特别舒服,特别是别人帮你梳的时候。头顶的血脉被疏通,感觉全身都舒畅了起来。

陆母刚开始有些意外,身体都僵硬的坐得更直了一些,后来慢慢放松。

“你这孩子,一会儿地板上得落一地的头发。”

陆一溪笑着,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我一会儿收拾了不就好了?”

一个很温情的夜。

陆一溪住院的倒数第二天,这一天没怎么安生。

从一大早开始,就有小道消息在人群中传播,索性听到的消息最后结果都是好的,小张给她们普及了昨夜的惊魂两小时。

先是有孕妇要跳楼,产期将近,发现自己的老公出轨了,死活听不进劝,要带着孩子一尸两命,谈判和情感专家和她周旋了半天才把她说动,让她先把孩子健康平安地生下来再和渣男好好算这笔账。

孕妇这边的情绪刚稳定下来,又有人发现医院的花丛里有个被抛弃的婴儿,经检查,该婴儿的一个身体器官有缺陷,亲生父母嫌后续的治疗麻烦,便把孩子丢弃在了医院。医生和护士们费了很大的劲把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出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他们现在的医疗技术和医疗设备都很先进,孩子会得到很好的治疗,小孩儿才被领走。

在医院里,每天进进出出很多人,人间百态和复杂人性经常在这里上演,各式各样新奇的事都能成为平淡无味生活中的点缀。

王老太今天换了只手输液,她手上的血管不太好找,左手手背上已经被扎的惨不忍睹,不得已换了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