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概率百分百(77)
俞玥接过钥匙,爽快地应了下来,举手之劳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一直沉湎于悲伤和颓丧当中。
然而,出了教学楼往停车棚走时,她才忽然察觉到一阵恐惧。
陶颖的车停在北门停车棚,从纪春楼过去要穿过碧峰楼老旧的游廊,一直走过一段漆黑而沉寂的路才能到达。
碧峰楼是老建筑,铺的是方形粗糙的红色砖头,墙壁用凹凸不平的石块砌成,门廊上有几根柱子,去年才加固过。
楼房陈旧闲置,却是一中创办伊始最主要的教学楼,凝聚着前辈的心血和校友的回忆,因此,“拆”与“不拆”成了这个学校争执不下的问题。
这栋古老的建筑在白天看来很有韵味,不单单是房顶的层面瓦和其他教学楼不一样,更是那份对过去的沉淀和积累让人着迷。
只是一到晚上,承载过去峥嵘岁月的巍峨建筑却成了校园最阴森的庞然大物。与放眼望去的暗影幢幢相比,走在这里的游廊上,仿佛身临某座诡异的宅邸。
俞玥按住跳动的心头,尽量不去想是否会出现毛骨悚然的画面,她护着胸前的课本慢慢地跑起来,绕过一道道廊柱,走过一扇扇泛着蓝光的窗户,直奔尽头。
耳边是十二月呼啸的寒风,此时更像极了野兽在低吟。
她不敢往后瞧,只能一个劲儿往前跑,至于身后有什么,她一无所知。
似穿过重重迷雾,险象环生,到达停车棚摸到自行车车把的那一刻,俞玥仿佛如获新生。
她擦了把额前的汗,刚准备拿起锁,却感到脚边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动了一下。
带着脉搏跳动的生命感,带着动物茸毛触到肌肤的敏感,俞玥尖叫一声后猛地从车边弹开。
空荡荡的停车场寂寥萧肃,恐惧将她的心紧紧地裹住,方才鼓足的勇气三衰而竭,此时的她只剩胆战心惊。
她一边失声喊着“走开快走开”,一边害怕地蹲下身子,抱住膝盖像是失了魂儿。
“喵——”
随着猫咪可怜而颤抖的声音响起,一只手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肩膀。
俞玥颤抖着抱住自己,看着地上缓缓蹲下的庞大的身影,眼泪“啪嗒”一下落在地上。
她难过地沙哑着声音说:“别来……”
只是对方声音里的慌乱有过之而不及:“别怕。”
他揉着头发,看着蜷成一团的女孩,手足无措。
“是我。”他清了清嗓子,重复一遍,“俞玥,是我。”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只是惊吓过度,俞玥这才听出来。她把脸从膝盖上抬起来,眼泪却顺着泪痕再次滑落。
“我以为我要死了。”她抬手捂住眼睛,哭声从喉头溢出来,“你为什么吓我?”
“我没吓你。”
“我跟你没完。”
“没完好……”仇安苦笑一下。
“你干嘛老三番五次地惹我哭,你这人真的很讨厌!”
俞玥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仇安难过地俯下身子,抱着她蜷缩着颤抖的肩膀,喉头一哽,艰难地说:“对不起,我不惹你哭了,再也不了。”
俞玥把他推开,抹了抹脸颊站起来,拿出钥匙把自行车锁上,回过头说:“你回去吧,我回宿舍了。”
仇安没说话,望着她单薄的身影在冷风中摇摇晃晃渐行渐远,忽然疾步向前,捉住她的两只手腕,课本哗啦啦落了一地,把她按到栏杆上,难过而偏执地吻起来。
俞玥踢他打他咬他,使了劲儿要把他推开,他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蛮横地不放手。
舌尖抵到他的牙齿,苦涩的泪水流到嘴唇上,俞玥又突然哭出声来。
不甘示弱啊,可又总是太难捱了。
他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瘦弱的肩膀根本不足以为她抵御一点寒冷,可她还是无助地靠上去,捂着嘴巴哭得喘不过气来。
冷风一阵阵地往嘴巴里灌,仇安替她擦干眼泪,红着双眸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嘶哑而颤抖地说:“我再也不跟萧然来往了,我保证。你别说分手,你一说分手我就快死了。”
“你说话不算话。”
“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俞玥皱着眉,“可你都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老喜欢跟她在一起。我心里有多喜欢你,可一想到你对她那么那么好我又气又讨厌你!”
“我想问问她艺术生高考的事,她说她姐姐就是,我就是想问问她。”
“你撒谎!你到现在还在撒谎!艺术生高考你怎么不去问班主任!”
仇安垂着头闷声不吭,手臂撑在她的头顶上方,无助地看着她:“我没撒谎,我就是蠢。”
“你就是蠢!你蠢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我知道我成绩比不上你!”仇安突然爆发性地喊起来,胸脯在寒冷中剧烈起伏着,“我就是想考艺术生考上大学,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就好了!我还不想让你知道!我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你懂不懂啊!”
喊完后,空气骤然恢复沉寂。
俞玥从没见过他这么大声的说话,她靠在栏杆上,抱着胳膊畏怯地望着他。
仇安突然上前抱住她,脸颊贴着她的肩膀,压抑而沉痛地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俞玥,你要分手就分手吧,对不起……”
“仇安……”俞玥哽咽着呼唤他,声音低远,仿佛要把他从某个远方唤回来,她摸了摸他的头发,沉静下来,抚着他的肩膀说,“别哭了,别哭了大男孩,你长大了就不许再哭了。我知道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知道我做得很差劲,我长大,长大你就不要走,好不好?”
“好……好……”俞玥抽噎着,蕴在眼眶里的泪水被风吹散,只听她喃喃般地念道,“你快快长大,赶在我更年期之前,快快长大。”
* *
得知俞玥和仇安复合的消息时,时典刚刚摆脱了感冒的梦魇,正偷偷摸摸地吃关东煮。
她平静地把一颗丸子咽下,语重心长道:“好,你们好好处,他要是再欺负你一次,我一定不饶他。”
俞玥闭上眼睛,淡然地点了点头。
到十二月底,时恩便怀孕五个月了。
时典回家时看到姐姐鼓起的肚子,心里按耐不住地狂喜:“待产期是什么时候?”
“皇上不急太监急啊,”坐在一旁看报纸的爸爸说,“到时候会通知你,全家就你最坐不住。”
时典满不在意地撅噘嘴,拎着书包回书房复习了。
过了元旦,再过艾琳和高蕊昕的生日,便迎来了寒假假期。
高蕊昕生日那天,时典和俞玥一人送了她一盆多肉,程飏怜悯地看着那些小盆栽,替它们捏一把汗:“据我猜测,过不多时它们就会死翘翘。”
时典有模有样地责备她不会说话,翘腿踹了她一脚,说:“这才考验主人的能力好吧?”
“那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高蕊昕不自禁地笑道,“好好好,我一定全力以赴,把它们养好。”
“这就对啦!”
* *
假期在一个温暖的冬日里到来。
时典猜想,或许这就预示这个假期即将和和美美,大地生辉。
这天上午开完闭校式后,时典和叶澄铎一前一后出了校门,在公交站装模作样地偶遇之后,时典差点笑岔了气。
“哈哈哈,太干嘛要这样啦!太搞笑了我们!”
叶澄铎还准备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结果被她这一笑全给笑没了。
当时典敛起满脸笑容,一本正经地想听他说时,公交车来了。
叶澄铎把围巾盖到她头上,推着她的肩膀上了车。
“等等,我还没投币!”
“投啦!”
两人走到车厢后面坐下,时典这才把围巾从头上扯下来。
围巾掀掉的那一瞬间,照在玻璃上金灿灿的日光都比不得她灿烂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