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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呈祥(27)

作者: 添作五 阅读记录

十六岁的络石早就经历了人间所有辛苦,生来便被奴隶着的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反抗,他被这样的社会带上了一副面具,一副冷眼看世间百态,却能在嘴角绻起笑意的假面。秋姑姑最初见到他时,就觉得他与风阁中的其他男倌不同,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淡然气魄是与生俱来的。

络石在风月楼稳稳当当地做了花魁,各路达官贵人皆慕名而来,妄想一睹芳容。

彼时年少,络石也是倚坐在那方纱幔围簇的台子上,唇红齿白,眼睛里藏着一抹深不见底的幽潭,引无数人沦陷其中。那时的他怀中抱着的也是这把风月琵琶,弦韵悠扬却总是带着股若隐若现的凛冽。

“就是今晚了。”他坐在帷幔里面,隔着一层薄纱看到的是无数贪婪目光。

这些靡初国中的贵族,正在争相恐后地喊价,出价声此起彼伏,场面激烈难以控制。而即将被卖出的这件商品,就是坐在高台上的自己。

“我出五百两。”二楼雅间传来一个喊声,这声音顿了顿接着道,“黄金。”

喧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了,络石从那些私语中隐约猜到了这人的身份,靡初国的大皇子沈时良。这个人生性暴戾,为人风流,府上男宠无数,死在他手中的奴隶更是不计其数。

当然,出手也十分阔绰。

络石眼底逐渐升起一层笑意,他突然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曾和玩伴识得一种名叫络石的花,这花顺着树木攀援,也生在岩石墙垣,四季常青,味道芬芳。听人说这花代表万德吉祥,当时还取做名字,试图保佑平安。

现在想来,不知道自己现在五百两黄金的身价,算不算得上是万德吉祥了……

“一千两,也是黄金。”另一个声音传来,人群寻声望去,只见二楼另一个雅间走出一位身着霜色对襟长衫的男子,这男子腰间系着玉带,头发高束在脑后,光看衣服上的纹理图案就知道来历不凡。

络石透过薄纱将目光落在那男子脸上,心头穆然一悸,这个人他见过。

当时他离发配不剩几日,趁着夜色偷偷逃出了奴隶区,奴隶区的外围是供皇家玩乐的猎场,如果有奴隶误入被射死了那也是活该,尸首朝旁边一扔任其腐烂,不会有人顾及。

络石逃出来的时候月色正浓,他原以为这个时段能避开那些看守猎场的人,然而在穿过树林时,还是见到了一抹人影,他急忙侧身躲到一块巨石后。

那抹人影朝着他这方走来,此时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络石只能躲在石头后尽量不发出声音。那抹人影走到石头前停住了脚步,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络石不知道他要干嘛,屏住气息细细听着。

那身影在月光下颤抖着双肩,声音哽咽,分明是在哭。还是那种压抑许久,狂风暴雨般的发泄。

络石想,这个时段到猎场来哭,估计也是哪个受了欺负的奴隶。便缓缓站起身,打算安慰他一番,可这厢才站起身来,心里便生出了悔意。眼前跪在石头前哭泣的这个人,一身锦衣绸缎怎么看也不会是奴隶,倒更像是贵族公子。

“你是何人?”

络石躲闪不及,暴露了身影,只得跪在他面前俯身行礼答:“靡初贱民。”

“你多大?”那身影擦去眼角的泪水,又问:“贱民怎么会三更半夜出现在猎场?”

络石将身子俯得更低,“将满十六,我……我出去买药。”

“什么药?你有银两?”

“我朋友发热不退,如果明早还不好就会被扔进猎场喂野兽。我没有银两,我想……”

“想偷,是吗?”那人看透他的心思,“现在这个时辰,哪家药铺还开门?”

络石将头埋下去不敢说话,因为他确实是打算去偷的。

“唉~”那男人摇了摇头,伸手将络石搀起来,“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按道理,络石是不该等他的,这些贵族公子根本不把贱民当人看,又怎么会帮自己。然而他就鬼使神差地觉得眼前这个人值得信任,竟真的乖乖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他确实也回来了,手中提着两包草药,气喘吁吁地递给络石,“给,把这药熬了喝,应该很快就会退热了。”

“谢……谢谢。”络石接过药,想问他名字,方便日后报答,但又一想自己除了这一条贱命,也没什么东西能作为报答,所以嘴张到一半又闭了回去。

这男人见他欲言又止,唯唯诺诺,便朝他招了招手,道:“你走近些。”

络石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想着既然已经将草药给他了,断不会是想要害自己,于是向着他走了两步,那男人见他走进,迅速伸出手环到他的腰间,手臂用力将他死死抱住,下颌轻轻抵放在他的肩头。

夜晚风寒露浓,树叶沙沙作响,耳边传来的话语却异常真切。

他说:“你的眼睛很好看。”

“啊?”络石愣住,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草药,他从来没被别人这样抱过。

他从出生起就没感受过爱,在靡初国很多贱民,是那些被侮辱的奴隶留下的后代,还有些在风月楼到人老珠黄就被送回了奴隶区生儿育女。然而络石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没被人爱过,也不曾被人拥抱过。

“你的眼睛很好看。”枕在络石肩头的人又道:“你的眼睛很像我母上。”

“母上?”络石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底生出一股羡慕之意。“真好,你还有母上。”

怀中的人颤抖起来,紧咬着牙关,“我母上,不在了。”

络石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三更半夜来这里哭,原来是因为思念母亲,想到此处伸出双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那人缓缓松开双手,遮住自己哭红的双眼,问:“你叫什么名字,过些时日我去风月楼赎你。”

“我是奴隶,靡初的奴隶没有名字。”

再者说,谁又能保证他就会被送去风月楼,而不是兽场呢?

那男人从怀间拿出个挂坠交到络石手上,“到时你将这个交给差役看,我会说通他们。”

络石点头应下。

那个时候的络石还是个不配拥有名字的奴隶,更不知道眼前的男人便是当今七皇子,沈时渡。

即便是此时坐在高台上,络石也依然是一个没有名字的风阁小倌。

是沈时渡将他买下之后,同坐在轿辇之上,侧身问他:“我赐你个名字,却寻不得好字,你可有什么想法?”

不知怎地,沈时渡突然想起某个碧空如洗的午后,身侧少年指着地上白色的野花道:“这花叫络石,有万德吉祥之意。”

他敛起眼中的锋芒,嘴边绻起笑意,看向沈时渡,“络石,以后我便叫络石。”

“络石?可有何深意?”

“不曾有深意。”

只是,只是会时常想起一位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收起危险的想法。

晚安!

第22章 第22章:暗流涌动

沈时渡是络石黑白人生中突然涌入的一抹色彩,他将络石买下来却从来没把他当做奴隶使唤,反而像对待朋友一般与他交好。或许是惺惺相惜吧,因为沈时渡虽然出生在皇家,母亲却不是公卿大臣家的小姐,而是皇宫中的一位婢女,所以他从小也是受尽了欺负,面对拥有类似遭遇的络石,难免觉得亲切,况且这少年的眉眼还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沈时渡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之前母亲在世自己还有所寄托,但自从母亲服毒自尽后,陪伴他的便只剩下了无尽孤独。

“当日还有一位皇子在风月楼?”

湖畔凉亭,日影西斜,二人对坐在石桌两侧,络石将白子轻轻搁置在棋盘上,柔和的霞光倾泻于指尖。他眼神落在棋子上,不经意地问道。

“是。”沈时渡也执起一枚黑子放到唇边思考落处,“那是大皇子沈时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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