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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店(49)

就在上个月,父母以不容商榷的口吻命令他报考商学院。想到必须放弃当医生的理想,田西只觉内脏似被密线缠绕,一层一层,裹得他透不过气。正在这时,安妮提议让他们中一人去追求方丹绿,其他人则下注,看多久能搞定她。

田西决定这次要亲自出马。

他要放出心中那头兽。

一切都如计划中进行,她始终逃脱不了。

但是……

当游戏结束时……

田西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嗅到了甜腥温热的血,从她的胸口蔓延出来。

他重重地伤了她。

忽然,她止住脚步,缓慢地转过头来,用一双绝望到平静的眼睛,看着他:“一切都是假的?”她问道,声音轻得像游丝。

田西无法回答。

方丹绿抽出自己的手,低低地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然后,她走了,缓慢地,苍凉地,万念俱灰地,走了。

两天后,她在去离岛的路上跳海自杀。

……

三人蜗在楼上的客房中,将门窗全部反锁,相对默默无语。

“是她干的吧……那个,叫方丹绿的女人。”金怀瑾打破沉默,声音因紧张而有些低哑。

“方丹绿十年前就死了。”安妮静静否定。

“那霍雷霆的头是自己割下来的?”金怀瑾冲她大吼起来,自从目睹了厨房的情景后,他以往的闲适得意再无踪迹。

安妮默然。

金怀瑾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看不见任何反应,一下泄了气。他跌坐在地上,无助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天亮,然后去把施迎故找回来。”

“妈的!谁管他,我问的是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在岛上等死?”

“最多不过三天,家人看见我们没回去,自然会来寻找,再忍耐下,一定可以离开这里。”安妮笃定。

金怀瑾稍稍安下心来,但依旧烦躁不安,便拿起矿泉水—尽管腹中空空,但在场的人是绝对没有胃口吃下任何食物—他以水当酒,猛地灌着自己。但那毕竟不是酒,醉不了人,最终只得擦擦嘴,倒头大睡,换种方式逃避这一切。

安妮转头,看见田西正坐在窗前,月光下,他的脸是清寒的。

而他的背景,是一窗婆娑树影,凄寂暗夜。

安妮靠近他坐下:“在想什么。”

田西没有回答,从看见那张照片开始,他再没有说过话。

安妮看一眼窗外黑黝黝的横斜曲张的树枝,轻问:“是她吗?”

月光斜斜照入,水一样洒在地上,深深的白,没有血色。

所有的人都没有血色。

血,在下午已经流尽。

不,是在颈脖被砍断的瞬间,喷涌而出。

田西缓缓闭上眼,记忆回到10年前:“那天,我拉着她的手,她的指尖很凉,但她说‘没关系’。那是她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没关系……我以为她不怪我。可她却杀了自己—她宁死也不原谅我,宁死。”

声音经过尘封的时间,变得恍惚苍凉,在这黝闷的房间中絮絮飘荡,无方向地。

安妮看着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也许,她的死和你无关。”

“是,和我无关,我并非存心。”田西讪笑,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下,那水在夏夜潮热的衬托下出奇的冰凉,穿过他的咽喉,连带声音也变地冷冷的:“活着的人怎么说都行。”

“田西。”安妮低垂着头,额角抵着墙壁,整个人埋在黑暗中,只听得她轻问道:“在那场游戏中,你喜欢过她吗……哪怕是一点点?”

田西静默。

可内心却绝非外表似的波澜不惊。

他喜欢过她吗?

多年来,萦绕着自己的是无尽的愧疚与悔恨,但……是否还有些别的。

在丹绿低着头,细声说道你想做的事总是能做到时,他不是无动于衷的。

因为这句话,他断然拒绝了父母的要求,报考了医学院。

他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给她。

但那时,她已经不在。

“晚安。”等不到回应,安妮不再强求,自顾自睡下。

也许是太想逃避的关系,田西觉得今天特别的累,在他眼中,月光渐渐氤氲成模糊的一片,再也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