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6)
罗启正悲愤交加，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大口。罗广庆见儿子连老子的话都不听，猛地掴了他一巴掌。罗启正手里的酒杯被打落在地，白酒洒了一地。
“烟不让我抽，酒不让我喝，连大学也不让我上，你到底想怎么样？”罗启正冲着父亲咆哮。
罗母正在前厅里美滋滋地摸着新买的摩托车，忽听见里面闹了大动静，连忙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见儿子敢顶撞丈夫，她觉得这是平生第一次。她暗自埋怨道，酒后乱性，真是酒后乱性……罗母平时最擅长挑拨是非，在别人的矛盾里倒□□。可这一次她希望“战火”能够尽快熄灭。
罗母大声地说：“我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害不害臊？吵吵吵吵，有什么可吵的！”
“老子不让你上大学？明明是你考不上，还来怨老子！”
“你放屁！要不是你不让我上大学，我会帮启鑫做试卷，我会落榜吗？”
屋内争吵偃旗息鼓，罗母问道：“你是说，你帮你堂弟做的试卷？”
“是！”
“你才放屁！自己考不上，还污蔑人家来了……”罗广庆又狠狠地盖了他一巴掌，罗启正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酒意已清醒了不少。
“你不用逃避，你就是一个失败的窝囊的没出息的男人。你
没有勇气接受现实，所以我哥被你逼得离家出走，我姐也被你逼得嫁得远远的。你说你没钱供我上大学，但你有钱买摩托车。
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不配做我父亲！”罗启正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一席话，泪水不知何时已涌出了眼眶。
没几天，罗启正帮罗启鑫做高考试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官清乡。
罗启正暗自追悔，他认为自己不应该酒后失言，这下可捅了大娄子。
罗启鑫来找他的时候，罗启正躺在院子里的睡网上打发时光。罗启鑫在门外朝他这边扔来一块小石子，示意让罗启正出来一下。罗启正随他来到屋外，两人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
“大哥，是不是上次酒席上我喝醉酒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村里人好像都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不关你事，都是我不好。前两天我一时冲动，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爸妈。我琢磨着，可能是我那八卦的老妈一传十，十传百，把这事给传出去了。”
罗启鑫顿时摆出一副要蔫掉的模样：“那怎么办？我爸追问我是不是有这件事，我当时急得都想哭了。这几天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感觉都没法活了。”
“是我自愿把机会留给你的，你不要自责。我会帮你想办法澄清这件事。”
罗启正想到了老杨。老杨在官清乡德高望重，说话一字千金。只要他肯出来澄清此事，那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老杨在寝室里抽着卷烟，沉默地听着罗启正说完了他的高考经历。
他叹息地吐了一口气，屋子里顿时烟雾缭绕。这么多年，他一直看好罗启正，如今事已至此，他都不知道应该是喜是忧。
老杨平生视金钱为粪土，他清心寡欲地在官清乡献身于教育事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结婚的念头。倒是几年前，他拗不过朋友的恳求，尝试过和几位女子相处。
可一想到那血淋淋的亡妻和早夭的孩子，他便深陷噩梦不能自拔，以致续弦之事不了了之。罗启正哀求的眼神将他从冥思中拉扯回来。“多好的一根苗子，失去了继续栽培的机会。”他觉得钱有时候真是很重要的东西。
“我可以出面帮你们澄清此事，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答应！”
“你能不能，留在官清小学当老师？”
“没问题，我正有此意呢。”
“还有，我希望启鑫大学毕业后，也能够回到官清小学……”
☆、梦中的袁紫莉
罗启正与袁紫莉再次见面，是在彼此相别一个多月后的高县二中。
几天前，罗启正接到了袁紫莉的电话。袁紫莉开门见山地问罗启正是不是高考时帮罗启鑫答卷，才导致了自己的落榜。
罗启正觉得母亲的那张嘴果然名不虚传，竟把此事传出了官清乡的重重山岭，传到了远在三十多公里外的袁紫莉的耳朵里。
袁紫莉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个多月，接到她的电话时，罗启正甚为惊喜。得知她是为了高考的事才打来的电话，罗启正心里又是一阵失落。
“难道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你告诉我，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短暂的沉默，袁紫莉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罗启正觉得正好借此机会见她一面，他提议说，如果愿意跟他回母校一趟，那就向她告知真相。
罗启正认为在高县二中与袁紫莉见面是最合适不过了。
趁这段时间去见一见袁紫莉，顺便上城里散散心，然后鸵毓偾逍⊙У贝谓淌玻
他不愿意去袁紫莉家，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那脾气粗暴的继父。他更不愿意袁紫莉来他家。
他在心里环视了一遍家里的几间破房屋，困窘的家境让他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要是袁紫莉看到这些，简直比他亲自脱下裤子让别人欣赏他屁股的痔疮还要难为情。
罗启正将自己上上下下地包装一番后，感觉伴随了他一个多月的憔悴之态已销声匿迹。
想到袁紫莉，他看到了希望。
八月初，他搭着前往高县的公共汽车，绕过官清乡盘旋的山路，直奔荔枝古县而去。
高县除了荔枝闻名全国，那里的海滩也是很出名的。
读高中时，罗启正经常和同学去海滩游玩，或者下海冲浪。
海湾上十里银滩，风平浪静时人们躺在细腻的沙滩上淋着日光浴，海浪卷来时人们便下海冲浪。
罗启正最享受海湾上的浪头，一个海浪扑打过来可以将他整个人给淹没。
曾有一次他牵着袁紫莉朝大海的深处慢慢探去，海水一浪接着一浪冲过来，他们一边狂笑一边大口大口灌着海水……
一个急刹车将罗启正从回忆中拉扯了回来。他意识到当初的狂笑仍然残留在脸上，尴尬地打量了一下左摇３的谝徽蠡炻遥蝗斯思暗剿木教
罗启正赶到高县二中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袁紫莉还没有到来。
他在学校附近的书店里消磨时间，一不留神一个多小时又过去了。
待他匆忙地从书店走出来时，看到袁紫莉早已经在约好的地点等着了。
罗启正本打算走过去跟她道个歉，可转念一想何不为迟到找一个浪漫的理由？
于是他转过身走回书店，将书架上凌力的新作《北方佳人》买了下来。
刚才看书时他就发现了这本包装精致的书，他曾经听过袁紫莉说她喜欢《北方佳人》，可一直在书店里找不到。
罗启正装模作样地向老板打听到了书的价格后，便望而却步了。
然而看到袁紫莉后，他便改变了主意。待他拿着厚厚的书从书店走出来时，忽然又记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再次走入书店。罗启正向书店老板借来了一支笔，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赠袁紫莉”几个字，在字的右下角写上了买书的日期。
他盯着扉页上的字看了一下，后悔没有认真地把字写漂亮一点，更后悔用的不是铅笔。罗启正将书合上，走出书店时心里像打鼓似的。
“你怎么那么迟呀！跑哪里去了？”袁紫莉终于看到了罗启正，急得直跺脚。
“紫莉，我刚才去书店了。”
袁紫莉得知罗启正去了书店，心里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你该不会又去背什么雪莱拜伦了吧？”袁紫莉记得他和自己说过，有一次在书店里他看到了雪莱的《西风颂》，激昂的情绪促使他一遍一遍地背着这首诗。直到背到他头晕脑胀，好歹背熟了最后一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