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螺旋桨转成了虚影,飞机越跑越快。
梁京京两手扒在机壁上,跟在坐船一样,“你开这飞机多长时间了?你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恐高……”
“高”字还没说完,灰色的机场上,奔跑中的橘色小飞机一飞冲天。
起飞时,脚明明踩在实处,梁京京却感觉脚下瞬间踏空,耳膜也跟着一鼓,像被灌了风,整个大脑只剩嗡鸣声。
塔台里,值班的管制员叉腰站在窗边,望着飞机在空中越飞越远,颇为无奈地看看坐在操控台前戴着耳麦的徐宁。
“你们俩兄弟这是要害死我。”
徐宁说:“你放心,他铁定没问题。”
管制员说:“我倒了霉了我,碰到你们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闯王。徐宁,我求求你现在赶紧把我打昏。”
窗外,艳阳照耀下的天空蓝得像水晶。
有人在这颗水晶里彻底晕眩了。
起飞后,梁京京一直紧紧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但仍能感觉到飞机已稳稳飞入蓝天,开始在一定高度上平飞。
“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也可能有几分钟,耳麦里终于又响起声音。
周围是一片无垠的蓝色,飞机十分柔和地在这片蓝中滑行,就像一条小鱼在宽阔的海洋中浮游。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谭真把着操纵杆,谨慎地看着几块仪表盘,跟这个“小朋友”慢慢磨合。
他看不到前面人状态,只能看到几缕乱了的发丝,被阳光反射成了金色。
“梁京京。”
他又叫她一声。没人回应。
尽管没回答他,这一声叫倒是让梁京京想起了自己这趟上来的任务,别这回不成功等会又让她再来一趟。
心里狠狠地飚了句脏话,梁京京在机身的震颤中逼迫自己睁开眼,结果,最先进入视野的,是一片从玻璃舱盖上洒下来的彩色阳光。
淡淡的金色阳光被玻璃折射下来,变成了七彩的光线,美到她情不自禁微微张嘴。
克服着内心的恐惧,梁京京勉强往外看了眼。
不知道飞到多高了,地面上的一切都已经非常模糊,只能看出城市、河山的轮廓,而云就在窗外的蔚蓝中,伸手可触。
神游片刻,梁京京想起自己的工作,赶紧对着面前的镜头做表情。
看到前面人有了动静,墨镜下的这张俊脸弯了唇角。
正当梁京京噗通噗通的心稍稍舒缓时,耳麦里再次传来声音,“准备好了?”
“准备什……”话还没说完,突然的一个力道,梁京京整个人像是被狠狠甩了出去。
遥遥蓝空上,只见闪着银光的飞机忽以90度仰角跃起,急速向后倒飞。随着尾部拉出一圈美丽白烟,飞机翻出了一个完整的筋斗。
☆、9
梁京京感觉自己随着一枚导弹升了空。
想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向了她。整个人、整张脸,包括嗓门里的声音都像被灌了铅,重重地向后坠。
舱外天旋地转,忽蓝忽白、忽明忽暗。
有条不紊地拉杆、蹬舵,谭真靠在座椅里,在极速的运动中扫了眼高度表,适时地推油门。随着一道流畅的飞行曲线,飞机的俯冲角度慢慢变小,直至机体改平,一头扎进云层。
湛蓝的天空静了一瞬,紧接着,一抹橘色如烈鸟般从云缝中横滚出来,尾部甩出卷曲的烟雾。
AX42双座特技飞机,德国血统,机身由碳硬壳式构造叠层技术制成,机翼双箱主梁,左右各一个油箱,是目前全球性能最好的特技飞机。
小飞机的优点是灵活,稍微调整一点,飞机立马给你反应。缺点也是灵活,即便一点动作,飞机也会有很大的波动,需要胆大心细的操作。
特技飞机在空中就像一个自由的舞者,姿态灵敏,动作花俏。
谭真很想过足瘾,但他知道,机上的另一个人并不这么想。
梁京京不知道他们飞了多久,空中的那些画面在她脑中就像被捣烂的一堆纸。而现在,她知道自己正被两个人扶下机舱。
双腿虚软,身体里翻江倒海。
“怎么样,还好吧?”王亚从工作人员那接过梁京京,扶住她,给她递上矿泉水。
梁京京脸色刷白,有气无力地说,“先把我扶到墙边去……”
她现在极需要一个稳定的支撑物。
王亚扶着她慢慢往那边走:“还好还好,神智还清醒。”
王亚扶着她在阴凉处坐下,安抚了她一会儿,帮她把矿泉水瓶扭开,插上根吸管,“你先喝点水啊,我那边补两个镜头去。你一个人坐这儿没事儿吧?”
脸侧的头发都黏在脸上,梁京京点头,“去吧,别跟我说话了,我再说话就要吐了……”
另一边,谭真从机上下来,被两个工作人员围着问了刚刚的机况。聊了两句,孟至超把他拉到旁边,低声说:“疯啦!”
孟至超瞪着一双写满惊恐的大眼睛,对谭真的举动感到荒唐。
小飞机里太热,利落的短发湿了大半。谭真拉开衣领抖抖衣服,又向后捋了两把头发,仰头灌矿泉水,挂着汗粒的喉结上下滚动。
一旁,孟至超难以置信地说:“老大,你这要是被队里知道了,就要出人命了!”
谭真这违纪违出天边的行为完全超出了孟至超的认知。
怎么可以这么玩?怎么敢这么玩?
目光平平地盯着面前的夸张小子,谭真朝那头看了眼。略不羁地一笑,他摇摇头,临走时轻拍了下孟至超的肩,“放轻松……”
太热了。
而且,太不舒服了。
梁京京把瓶子里的吸管扔掉,喝了一口冰水,又往手掌里倒了一点,往脸上轻轻拍。
“京京,你没什么事儿吧?”有闲着无聊的男模过来看她。
梁京京摆摆手,“别跟我说话啊,没劲讲话。”
男模又叽叽歪歪说了几句,梁京京一直不回应,也就跑旁边去了。
双手撑在双膝上,梁京京垂着头,慢慢喘息。
“还好吧?”身旁有人出声。
谭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闲闲站在墙边,望着跑道上还在围着飞机的工作人员。
橘色的小飞机刚刚还在千里高空之上遨游,现在栖在绿草地上,显得乖巧可爱。
谭真也会满头满脸汗,不同的是,他整个人像刚做完运动般神采奕奕,衣领半解,漾着一股潇洒的劲头。
梁京京侧头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这一秒她一定跳起来,跟这个坏坯子拼个你死我活。
没有搭这人的腔,梁京京喝了口水,调整呼吸,恢复元气。
结果身旁人还在说。
“看来今天有点反常,不要债了?”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梁京京侧过脸,迎着阳光眯眼看他。
谭真这才看清她的脸。
梁京京面色苍白,眼线晕开了,腮红化开了,整张脸像个调色盘。几绺长发不知道是被汗湿了还是被水泼湿了,就那么黏在脸上、下巴上,她也不捋开。
四个字,惨不忍睹。
全身上下只剩下射过来的那两道目光还带着点劲。
“你还行不行?”谭真略皱眉。
盯着他看看,倒吸一口凉气,梁京京忽然站了起来。
谭真略诧异地看着她。
梁京京没有走开,她转过身,两手撑住贴着灰色砖片的墙壁,和墙面对面站着。
谭真走近她,“想吐?”
身子一低,梁京京的头抵住了墙。垂下去的黑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谭真反应极快地抓住她一只胳膊,捞她一把,帮她站好。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他轻拍她的背,“想吐就吐吧,吐出来舒服点。”
男人的掌心温热粗糙,用力拽着梁京京的小臂,另一只手很有风度地在她背上轻短地拍抚。
梁京京难受地干呕了两下,感觉吐不出来,软软地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