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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旗(51)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又把腿蜷上来,把冻凉了的脚一起盖住。

精神慢慢放松下来,梁京京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旁边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余光里。谭真等到梁京京歪着脑袋睡着了,才又朝她看看,定了定,又伸手摸她额头。

微微出汗了,就是还有点烫。

谭真抬头看她架子上的水。

一瓶大的,两瓶小的。这么挂完,怕是要近凌晨。

梁京京睡着了,可扎着针的左手却依然微微握着空拳,维持着一个僵硬而滑稽的姿势,跟被人点了穴似的,连手指尖都没动过。

梁京京的指甲上做了美甲,一层粉色的透明甲油,里面还有闪闪的亮片,表面镶着珍珠,淡黄色的小皇冠。

谭真看不懂指甲弄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他动作很轻地帮她把左手放平。

感觉到异样,梁京京一下子就惊醒了,看看自己的左手,又警惕地看看他。

谭真看她神经绷紧的样子,低声说:“没事,你把手放好。”

梁京京的手还是不敢动,“别碰我,把针头都弄歪了。”

她最怕打针挂水,出去上大学后感冒发烧她从来不去医院,都是吃药睡觉硬抗过去。

“谁稀罕碰你,想象力倒是丰富。”

停了停,谭真又看看她,“感觉好点没有?”

梁京京侧着脸不看他,也不说话。

其实就刚刚睡了一小会儿,没那么晕了,身上也不觉得那么酸了。

谭真瞥她一眼,又拿起自己的手机,“好了,你睡吧,不吵你。”

安静的空气,点滴一滴一滴往下掉,一男一女头朝着两边,一个不看一个。

梁京京歪着头,疲倦地闭上眼,很快又睡着了。

后排的孩子输完液,家长抱着他悄声离去,这间输液室只剩下谭真和梁京京两个人。

谭真刷了半会儿手机也不知道刷了什么。等到梁京京睡实在了他才转过脸,沉默地盯着她有些憔悴的睡颜。

他忽然间有种很恍惚的感觉。怎么也想不到,成年后的某一天,他还会陪着这姑娘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挂水。

事实上,他已然分不清自己对梁京京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小时候觉得她哪哪都跟别的女孩不一样。成人了,当他以为她和别人一样了,她却又总是露出不同的一面。

她太任性了。

却又因为这份任性,每每让人感到一份最初的青涩,于是屡屡忽悠得他像傻瓜一样为她鞍前马后。

谭真难以控制自己对她的感觉。

这水一直挂到十二点多,谭真一路飞驰着把梁京京送回学校。门卫老大爷近来看他们两人常常往来,出来开门时,目光都不一样了。

车开到楼下后又停下了一会儿梁京京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到了?”她看看外面,声音里带着点沙哑。

谭真“嗯”了声。

梁京京想也没想就准备开门下车。

谭真叫住她,“喂。”

梁京京没打算再理他,但念在他忙了一晚,还是转过脸,“还有事?”

“这水明天还要挂,我明天有训练,不定出得来。”

她“哦”了一声,又要下车。

“喂……”他这一声比刚刚多了点不满。

梁京京又看向他。

谭真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把被她遗忘掉的药塞到她手里。

梁京京接过药,下了车。

楼梯上到一半,背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发动声。

等到这声音远去了梁京京才回头看了眼,夜色下,远处只剩两盏模糊的汽车尾灯光。

一派静谧中,梁京京忽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很响的喷嚏,鼻涕说下来就下来,她赶紧捂着鼻子跑上去。

☆、38

梁京京的这场感冒咳嗽整整持续了一周。

此间她一度想请两天假, 结果李峰不准, 非要她坚持克服,做点样子给学校里的人看看, 于是她被逼着半咳半哑地上了一周课。

这一周时间里,某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梁京京把他那晚给的一包药全扔了。

人在生病时似乎会变得脆弱。每当夜幕四垂,望着没几盏灯火的山中夜景, 梁京京会想念霓虹闪烁的南京。可除了王亚, 她在那座城市其实也没什么可交心的人。王亚下个月就要去北京了,这意味着这段友谊又将在距离上离她远去。

好在,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一周后,邋里邋遢、伤春悲秋了好多天的梁京京终于大病痊愈。这天一早,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精神焕发地赶去上课。

晨光透亮, 班主任高老师刚好在走廊里训学生,梁京京没跟他打招呼,抱着作业本走进班级。

谁想高老师跟学生聊完, 走了进来。

课间,学生们正在追逐打闹, 梁京京装作没看见他,站在讲台旁分发作业本。

“小梁老师。”高老师主动跟她说话。

梁京京转过脸, 像是有些惊讶,“高老师啊。”

高老师看看她,“你感冒好了吧?”

“哦, 差不多了。”

“本来想让你休息几天,也不在乎这几节课。”

梁京京心想,她咳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也没听过他说这话,这时候来马后炮。

高老师:“对了,下节课上我找姚梦、罗静几个有点事,你正常上课。”

“叫他们有什么事吗?”梁京京问。

高老师:“没什么事,他们要参加个活动,我跟他们说一下。”

高老师说完就赶着走,梁京京想了想,忽然叫住他,“高老师,您等一下。”

高老师回过脸。

梁京京微笑:“下节课我这边正好讲到一些重点内容,你把他们叫走可能会影响他们的进度。要不您再找别的时间?”

高老师不怎么友好地打量她一眼,坚持道:“回头我让他们找同学补一下笔记。”

“高老师,我想这个不是记笔记的问题。你要带他们参加什么活动,非得占用我的上课时间?”

可能是这个成天阴阳怪气的乡村教师让她太过上火,也可能是大病初愈后满身能量,又可能是近来心里一直有那么股邪火无处发作,梁京京忽然跟高老师直面杠起来。

“高老师,市里是不是有个英语的情景剧大赛,这个事你怎么没通知我一声?这不是英语老师该负责的吗?”

说起来还是前两天,梁京京在路上碰到团委的女老师,她说学校特意把这个参赛名额给他们班,就是因为有大城市的支教老师在,正好让他们的学生也在市级比赛里亮亮相。

从不拿正眼看梁京京的高老师被当场戳破,并不显得心虚,“你刚来,我不想分散你精力,影响你正常的教学进度。”

“一个小活动,影响不了我。而且这是学校分配给我的任务,真觉得影响了也该是我去和学校说。”

高老师问:“学校不是分配给你,是分配到我们班。我把事情交给你,你能办成吗?你能获奖?”

嬉嬉闹闹的孩子们发现两个老师像是在吵架,一个个静下来。

只见漂亮的英语老师扬起了眉毛问:“那你的意思是,高老师你负责就能确保获奖?”

……

临近中午,李峰在操场边找到刚吃完饭、往宿舍走的梁京京。

梁京京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你别来跟我说什么了,我不想干了,明天就回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周围都是些什么神经病?

她一分钟都不想再多呆。

谁想李峰非但没骂她,还劝慰地说:“你别冲我发火啊,搞清楚,我们是一个战线的。”

梁京京一路往前走,不吱声。

李峰说:“别说你想骂,我还想骂他呢,成天搞得自己跟老学究一样,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他就是对我们支教的人有意见,人学校里的人上次跟我说了,上一批来的人跟他也不和。”

梁京京还是不说话。

李峰说:“团委找过他了,他也同意了,这次英语比赛的事让你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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