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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旗(83)

时间快到的时候,进登机口前,谭真还是抱了她。

梁京京:“我放了暑假就去看你。”

“好,晚上睡觉记得反锁门。”

“知道了。”

谭真就这么走了。来去匆匆。梁京京感觉这两天跟做梦一样。

没有在机场过多停留,她怀着些许失落的心情,一个人坐上了返程的地铁。

中途,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梁京京坐在边角位置,用手机听着歌。只见有个瘦弱的年轻女孩手里拿着几把扇子,从车厢那头一路过来,穿梭在乘客间,让人帮她扫码。

眼看她走着走着过来了,梁京京赶紧把头扭到一旁,不想搭理。结果她偏偏来到她面前,把一个二维码往她手机前凑。

梁京京摆摆手,女孩说:“帮个忙吧美女,送扇子的。”

她递给梁京京一把卡通扇。

“不用。”梁京京再次拒绝,把头又扭向另一边。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在乌泱泱的乘客中瞥见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略显沧桑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长袖衫和西裤,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皮肤黑黑的,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裤。男人侧过脸跟他说话的时候,梁京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地铁恰好在此时到站,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

梁京京大脑嗡鸣,浑身僵硬,看着男人下车了她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拼命往前挤。

“不要挤不要挤,有点素质好不好!”

有人大声喊起来,梁京京充耳不闻,什么都不管,一个劲地往外钻。

等到终于下了车,梁京京根本不知道要往那个方向追,急切地四顾,却再也无法在人海中找到那抹身影。

快速行驶的列车在身后幻成一条虚影,梁京京不死心地在来来往往地人流中用目光搜寻着,直至双眼酸胀难忍,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是看错了吗?

钉在原地的梁京京不甘心地咬着嘴唇,边用手背擦眼泪边左右张望。

是看错了吗?

看错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不断模糊的视野,和身边匆匆来去的、冷漠的人潮。

☆、63

谭真飞机落地后第一时间给梁京京拨了个电话, 她没接。等到晚上回了部队, 他又打了一个,还是没有通。

他当梁京京是因为谭父有些挑剔的态度而闹脾气, 给她发了条消息。

……

事实上,梁京京不是故意不接电话。

从机场回到家后,梁京京睡了整整一下午。

昏昏沉沉从床上醒来的时候, 她的鬓发是湿的, 整张脸都有点粘粘的,不知道是睡梦中流了眼泪还是出了汗。

好在梁京京从小到大养成了个好习惯,发生天大的事, 她只要睡一觉就能自我治愈,满血复活。

天早就黑了,梁京京盖着毛毯在床上躺了会儿才去拿手机看时间。

于是看到了谭真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半小时前发来的。

没有任何铺垫,上来就是自动哄她的语气。

——送你条狗狗养?

梁京京想了想, 给他回了过去。

——养在哪?

过了差不多两分钟,手机震了。

——不养家里养哪。

像是觉得她问了句废话。

梁京京按亮床头灯,靠着床坐起来一点。

——什么狗?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过了几秒,居然传来一个小视频。

一只梁京京不算陌生的大黄狗在绿草地里摇着尾巴, 拍视频的人朝远处扔了只球,它箭一样冲出去, 又兴奋地叼着球回到镜头前。一只手不停揉它的头。

安静的房间里,梁京京不自禁地“切”了一声,扬起一点唇角。

——不要。

——?

——长得难看。

——星星很乖。

——乖也不要, 长得丑。

那边又成了正在输入,过了几秒,传来了一张图。

梁京京点开,这回是真被逗得笑了出来。

谭真传了张他自己的照片,姿势土得掉渣。

只有半身像,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飞行服,臂弯里松松地夹着飞行头盔。夕阳照在身后,男人硬朗的五官被勾出了清晰的轮廓,太阳穴旁是对着镜头敬军礼的手。

背景被虚化了,勉强能看到远处模糊的飞机。整张照片最清晰的是谭真脸上的眼神,是放松的、微笑的,却也是坚定的、自信的,没有一丝犹疑。

梁京京盯着这张照片发起了呆。

手机又震了下。

——这个要不要?

几个小伙子正聚在宿舍里打扑克,欢欢笑笑地享受假期的最后悠闲时刻。谭真刚刚就让出了位置,此时他一只腿半搭在床上,身体倚着下铺的床头玩着手机。

——乡巴佬。

谭真对着手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

——我看我是治你治得还不够。

墙壁上的小灯散着安静的黄光。

躺在床上的梁京京只穿了内衣裤,这种带着点荤味的话发过来,她的脑中很难不产生这两天的画面。那种任何东西都不能超越的亲密让梁京京在这个时刻感到了寂寞,感到了微微的迷茫。

因为此时,她心中的悲哀是无人能够分享的。

梁京京觉得,如果下午在地铁上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幻视,那她这十年来的生活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悲哀透顶。

这晚,跟谭真聊完,梁京京起床去冲了个澡、吃了点东西。

临睡前,她还是忍不住给梁母打了电话。

梁京京很少主动给梁母打电话,更少在这么晚打。

闲聊了两句家常后,梁京京问她:“妈,爸爸今年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梁父跑路去国外后,这十年来一直跟家里保持着联系。一开始每年电话都很多,到了近两年每年只有两三通电话。每次号码都不同,全部来自国外。

梁京京的印象里,从初三起,她们母女不停在躲追债的人。有人凶神恶煞,最开始时几次闯到她们家砸东西。也有人态度不错,只是无论她们去哪他们都会跟着,搬多少次家都没用。

上高中后,有个债主直接找到了梁京京的学校,每天在校门口等她。她不敢回家说,后来亏了一个喜欢她的男生每天放学送她回家。

追债的人说,他们知道她们没钱,不想拿她们母女怎么样,他们只是不能断了她们这条线——唯一还能跟梁父联系上的线。

就这么胆战心惊地到了高三,债主们累了、盯她们盯得松懈了,为了让梁京京好好考大学,梁母跟借遍了钱的亲友最后一次开口,她们这才去了长春,生活也渐渐像个样子了。

梁京京心里气爸爸,可是每一次只要他打电话来,她就立马什么气都没了,只会心疼地问他过得好不好。等到她高中毕业做兼职赚钱了,她变得像个小大人一样,每次还会多问一句:“爸爸你缺不缺钱花?”

有好几次父女两个都是隔着电话一起哽咽,可谁也不会哭出声。

电话里,梁母很诧异梁京京这么问。

“你爸不是一直都跟你联系的吗?”

去年他还给梁京京打过电话,跟她报了平安。

梁京京嗓子发堵:“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梁母顿时有些紧张,声音发虚地说:“京京,没出什么事吧?你不要吓妈。”

“没什么。”

“京京,有事情你一定要告诉妈啊,是不是你爸他怎么了?还是又有人找你了?”

“能出什么事啊,”梁京京语气不耐烦地打断她,发起了无名火,“妈,你能不能不要成天老是这样担惊受怕的,你能不能正常点?”

梁京京最讨厌梁母这样莫名其妙的惊惧。

电话那头的梁母无声了。

梁京京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静了几秒,鼻子发酸地道歉:“妈妈对不起。”

“是不是心情不好?”梁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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