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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旗(95)

俯冲角越来越大,飞机旋转得越来越快。

高度不断掉着,因此前的那个失误,谭真在拉杆时有了一丝犹豫。就是这一丝犹豫、一秒地迟缓,他错过了最好的拉杆时机。

老练如他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错过”。

“拉杆!”塔台里的指导员像是看不下去了,直接对他发出了指令。

谭真如梦初醒,猛地一拉杆。

急速中的战机如同一辆急速中的跑车被踩下了一脚刹车,机身剧烈震颤了一下,发出了一声闷响,在下落中又旋转了一圈。

谭真心跳加速。

这个友好亲密的伙伴此时像是转了性,没有听从他的操控,依旧紧张地震颤着。谭真心里“咯噔”一下,试图再次拉杆。

他的一系列动作令塔台里的人紧张起来,大队长直接抢来一只耳机,稳声道:“07,注意你的速度。”

话音刚落,数据监测上,07的速度已经掉到了300公里/小时以下。

失速了!进入螺旋了!

“改出螺旋,07,改出螺旋。”大队长稳声道。

改出螺旋的一套程序从初教六开始,所有飞行学员都要成千上万次练习,不用想就能条件反射地做出来。

谭真做了,然而飞机进入了复杂状态,坡度无法改平……握着操纵杆的手心出了汗,高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飞机在俯冲中彻底偏离了方向……

情况变得比想象中复杂起来。

“不要急,动作柔和一点。”

空中,飞机仍在不停旋转。

飞机失控了!

短短几秒的时间,塔台里所有人像是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得站了起来。

大队长冷静地说道:“07,不要急,改不出来可以跳伞!”

所有人看向队长,又看向屏幕。

跳伞的最佳高度是两千米。

“没高度了,07,准备跳伞!”大队长额角青筋暴起,直接下指令。

谭真把操纵杆拉到头了,飞机继续在云雾中抖动着下坠,机舱内发出了急促的告警声,他继续拉杆蹬舵,双眼赤红。

耳机里是队长狂暴的声音:“准备跳伞,跳伞!”

☆、73

机舱内的警报系统“嘀嘀嘀”地狂叫, 飞机下降速度达到了近100米/秒。谭真咬着腮帮, 放松拉杆、收油门,奋力减少着飞机的滚转……可飞机完全进入了不可控状态, 呼啸着从一层层云海中翻滚跌落。

高度还在往下掉,数字仪表的指针错乱了。

机身不停旋转,舱外的蓝天白云变得狰狞而绝情。谭真被飞机跑甩着, 眼前忽明忽暗。

耳机里的声音在怒吼。

他不服从。

他不放弃。

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考核,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螺旋改出。

他从记事起就渴望像自己的父亲一样,驾驶着战鹰征战蓝天。

他比所有人都努力,他比所有人都热爱。

他救得回来。

救不回来, 他也不能做摔飞机的人。

同一时刻,远在云南的机场早已在分秒间乱成一团。空情预警启动了,各个岗位上的人均在偌大地机场内整齐奔跑起来,像渺小的蚁群。

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只要空情预警一响起他们便会在心中祈祷,祈祷蓝天庇佑,一切平安顺利。

命运会不会轻轻抬手?

2000米。

1800米。

1500米。

……

飞机却离咆哮的深海越来越近, 彻底无望了!

谭真红着眼,大脑嗡鸣, 全身紧绷。

他不能摔飞机。

塔台内的空气凝集着,失态后的大队长语气急促, “兄弟,跳!跳!”

来不及了!

跳!!!

蓝空中,急速翻转的飞机“砰”地一声巨响, 火花四射,玻璃舱盖炸开,烟雾和碎片中,战机内的人连着座舱被威力巨大的火箭推进器打向深空。

降落伞的伞花在涡流中缓慢打开,四分五裂的战机裹着一团浓烟与烈焰,彻底翻滚着坠向了碧海汪洋。

……

塔台里的电话爆炸了。

所有的搜救工作在同一时间开始启动,警报声贯穿长空。

在机场内等待着飞行的飞行员们知道出了大事,可他们还不知道是谁出事。当于海的战机顺利落地时,早已安耐不住的孟志超直接从机场里冲过来,把从塔台上跑下来的大队长堵住。

“队长,谭真呢?”

大队长哪里有空睬他,“你先去归队。”

孟志超双眼一红,堵住他去路,“谭真呢?他出什么事了?”

“孟志超我让你归队!”大队长怒指着他的脸,“你他妈别在这给我添乱……”

一旁的地勤兵赶紧把孟至超拉开,哪知孟至超的犟劲也上来了,还要拽大队长。一个拉不住他,又来一个,两个人一起把他架开,“至超你冷静冷静!谭真摔飞机了!”

摔飞机。

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到了后面的家属区,不明就里的空勤家属们无法联系上自己的丈夫,很快都赶来了部队。这些军功章背后的女人还不知道出事的是谁,却已经在全军的警报中哭喊落泪。

平时对她们毕恭毕敬喊“嫂子”的小兵们早就接到了指示,一个也不能放进去。她们只想知道一个确切的消息,她们只想知道到底是谁,但此时全军都在封锁消息。

于是女人们就在门口哭,然而没有人在此刻顾及她们的哭泣。

……

那一晚,远在南京的梁京京直到临睡都没有收到谭真的消息。

她并不感到奇怪。

他们已经开始最后阶段的考核,梁京京想着他的手机估计一早就被收掉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谭真依然音讯全无。

梁京京还是在心里表示着理解,却也开始不可抑制地想他。见不到人,能听一听他的声音,又或者跟他传两条消息都是好的。

然而这一次,谭真失联了近二十天。二十天里他没有给她一条消息,也没有拖人给她传过消息。她试着打他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

谭真要不是军人,这简直就是在甩她的架势了。

这天晚上,来了例假的梁京京肚子疼得厉害,跟她合租的小姑娘带了两个朋友回来玩,弄得家里吵吵闹闹的。

备完第二天的课,梁京京看看手机,给徐宁打了个电话。

“你好,京京。”

梁京京说:“哈喽,打扰你了。”

“客气了。”徐宁声音淡淡。

“你不忙吧?”

“不算忙,找我有事吗?”

梁京京说:“也没什么事,谭真他们那个考核快一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除了他梁京京也想不到还能联系谁。谭真倒是给过她队里的电话,但梁京京还是怕影响他的,从来没有打去过。

徐宁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徐宁只是沉默了两秒,可在这两秒间,梁京京却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你怎么不说话?”梁京京问。

徐宁清了下嗓子,“你说什么了,刚刚好像信号不好,我没听清。”

梁京京直接戳穿他:“你慌什么?”

“我哪慌了。”

梁京京的一颗心沉了沉:“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一句问过去,那头彻底沉默了。

过了两秒,徐宁有些闪躲地说:“不要瞎想了,等他考完了肯定会跟你联系。”

“到底发生了什么?”梁京京说:“你人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徐宁停了停,道,“京京,他们队里出了个飞行事故,现在不好跟外面联系,你安心等一等。”

“不好跟外头联系怎么偏偏跟你联系上了?”梁京京的声音冷下来,眼眶却说热就热,“什么意思啊他,你们是不是有病,什么事都要藏着掖着,弄得人这么着急有意思吗?”

电话那头久久地沉默。

过了会儿,梁京京听到了徐宁的吸气声。

“谭真飞行出了点事。”徐宁冷静地说:“他们队里之前在调查原因,封锁了消息,人没什么大事,你不用太担心了。等他心情平复下来,会跟你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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