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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栖寒月(4)

作者: 狸点 阅读记录

“去死吧!”“你去死!”“还我命来!”它们叫嚣着,手中更不留余地。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谁能来救救我?

我不能死,还不能死,我答应过他的!

“是药效过去了。”一只温暖的手,替他擦干了满脸泪水,“乖孩子,别哭啊。嘘,嘘,别怕,我在这儿……对,你真乖,不哭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身上有双手在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所过之处清清凉凉的,消灭了烈火的灼肤感。

“……是,伤得太严重了……现在还在发烧……他晕过去时,被他压制的混在一起的毒素突然一起爆发了出来……有些棘手。

是,我已替他施过针……”

灼热和痛楚逐渐远去,身边始终是一双温暖的手,伴随着一股幽幽的竹香和淡淡的药草香,包裹着自己。

陈欺霜有种在冬日的晴空下温暖晒太阳的感觉,忍不住沉溺其中,一睡再睡。

*

警醒的一瞬间,陈欺霜本能地摸向怀中匕首。

入手是裹得厚厚的一层药布,牵扯到了伤口,让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哪里?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收敛了内力。同时,将呼吸声压至最低。

“你醒了?”

声音响起的刹那,青龙陈欺霜便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放松了过于紧绷的神经。

果不然,见周钰恒探头来看。

周钰恒伸手放在陈欺霜额头试探温度:“嗯。总算是不烧了。你已经昏迷五天了。”

见陈欺霜欲开口说话,周钰恒制止了他。

他扶起陈欺霜斜栖在小枕上,拉拢被子裹至陈欺霜裸露的肩颈处,起身将炉子上温着的汤药取来,吹凉了,一勺一勺喂陈欺霜喝了下去。

“谢谢你。”陈欺霜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开口道谢。

汤药果然很苦,这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不知放了多少黄连。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你嘴上称谢,却在腹诽我。这声道歉可不太真诚。”周钰恒颇不以为然,他起身送出药盅,唤来侍候的小童,交代厨房备下饮食。折返回来,拖了把小圆脚矮凳,坐在了陈欺霜的床前。

陈欺霜被他的一本正经简直要气笑了,于是极力地板着脸,摒弃了一切想法,用十二万分的真诚,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感谢朱雀大人的救命之恩,小的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这句话应该是想接一句‘来生再还’吧?用不着,没那么多,四千七百六十五两四钱五厘的银子,每月从你月俸中扣,加上利息,这辈子,够了。”

周钰恒说着,竟然真的拿起了算盘,摸出了账本,要跟青龙算清楚欠款。

陈欺霜看见一串代表金钱的汉字,脑袋顿时嗡鸣了起来。他有气无力地伸手去推周钰恒:“我刚醒来,你就要跟我算账?啊!头疼死了!朱雀大人,要不您看着办吧,欠多少都记我账上,我都认。”

周钰恒这才收起算盘,开心得笑了起来。他把陈欺霜的手放回到被子里,继续挑衅道:“救命之恩,不是该以身相许么?反正你都已经被我看光了,不如顺势就从了我吧!”

陈欺霜的脸上忽得腾起一团火焰,他使劲地瞪着周钰恒,努力的把“你是哪来的登徒子,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你在挟恩图报么”等等意思传递过去。

周钰恒却像没看见似的,故意错过他的眼神,继续说道:“我脱你衣服时可是问过你了,你没阻止,那我就当你默认了,事后可不准反悔。”

他顿了顿,才又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陈欺霜接着说:“我会对你负责的……嗯……欠的银子也可以不用还。”

陈欺霜本来被他话里的郑重吓得心停跳了半拍,但听到最后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便看了,也没什么。我不用你负责。你放心,我也绝不会讹你的银子。”

周钰恒先是微眯起了双眼,然后,却像放心了似的长叹了一口气,他拍了拍心口窝,颇为轻松地笑了起来:“能还钱当然是最好的。

不过,我觉得我也不差,你也可以考虑考虑我。

他们都说,我和教主长得很像。”

陈欺霜顺势仔细看向了他: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翦水秋瞳盈满温柔;眼角平时微微上翘,笑起来时会有所收敛;英挺的鼻子;柔嫩光滑常含三分笑意的唇。

英俊而又秀气,秀气却不显女气。

因为连日熬夜,眼下的青黛色肉眼可见,虽然是勉强打起三分精神,面带笑容,却依旧掩饰不了疲惫的气息。

——他憔悴了很多。

陈欺霜在被子里捏紧了拳头。

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打趣周钰恒道:“确实跟教主长得像,眉眼间能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你比教主美多了。”

“是么?哈哈!”周钰恒干笑着,站起了身来,“厨房里的粥怕是好了,我去给你端来,你先休息一会儿。”

最后,周钰恒也没有再回来,他借口教内有事,叮嘱贴身的丫鬟,服侍着陈欺霜吃了些清粥小菜。

米粥嫩滑软糯,一看就是用心熬了许久。

陈欺霜连喝了两碗,再想要喝第三碗时,丫鬟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喂了。

吃过饭,重新躺回床上的陈欺霜,有些无聊地打量起了四周。

一座绣满竹林的高大屏风将内外两室间隔了开来。

内室是一张床,床头有小几,床尾有小榻。小几上整齐地放置了些诗集和账本,一盏小小琉璃盏的烛台,能看出主人平日有睡前阅读的习惯。

小几外侧靠墙处,立着高大的衣柜,床尾小榻则靠着窗边。上面工整地放着只小软枕,怕是主人平日小憩之所。

透过屏风朦胧的纱幕,向外室看去,不过一套书桌椅,一书架,琴几琴凳,一张茶几配两把太师椅。

简朴的搭配,能看出主人多在此饮茶看书,不用来招待客人。

墙上武器架上挂满了各式长鞭,周钰恒的武器“惊鸿”赫然在列。

只这一眼,陈欺霜便知道了,这是朱雀周钰恒的卧室。

果然,凝神静听,窗外是风敲竹韵的万叶千声,夹杂着脉脉清流的鸣声琤琮。这是位于魔教总坛南边,单独辟出来的一处二层院落。此间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翠篁南竹”,是老教主活着时赏下来的。

陈欺霜有来过这里,有时是跟着教主,有时是陪着白虎,但是从来没有被邀请过上到二楼内室。

——这次可真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陈欺霜笑话自己。

同时,他在心底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朱雀是被自己气走的。

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愿意放下身段,去当别人的替代品。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果然是自己不识抬举,也难怪他会那么生气。

——他恐怕是不会回来了吧。自己养好伤后,还是尽快离开吧,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

用过晚饭,照例是汤药,然后是丸药,接着又是补品。

反复折腾了五六次。

陈欺霜拒绝了小厮点灯陪侍的好意,在黑暗中,闻着清淡的竹香,昏昏欲睡。

*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内室多了一抹身影。

谁?

陈欺霜身体先大脑一步反应,将枕边的匕首捏在了手里,整个人隐身在了床幔之后。

“是我。”周钰恒在黑暗中摸索着点亮了床头小几上的琉璃盏内的烛台,“我来给你换药。”

烛光泛着彩光映在他的眉目间,流光溢彩,随烛火跃动而划过脸颊。

陈欺霜收起了“灭影”匕首重新放回枕头边,裹着薄衾,盘膝坐在了床中间:“下午我自己换过了,伤口长得差不多了。我试着活动了下,还算可以。”

“还是得多将养些时日。”周钰恒忙打断了他的话,“我来看看你的伤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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