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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栖寒月(97)

作者: 狸点 阅读记录

除了饮酒的种类,便是所到酒肆店铺的名字。

自从将他归入朱雀麾下,韩介更是连张口要酒与付酒钱的过程都一并省略了。

坐下便喝,起身就走。次日接着再喝。

整日里醉生梦死。喝到酩酊大醉时,开始四处游荡,走累了,也不拘地点,躺下就睡。

每每都是朱雀堂众将人找到,然后抬回来。

白元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指在韩介的名字上停顿了良久,才将情报团成一团,徒手捏碎了。

至于周钰恒。近期的所有变化,全部都与陈欺霜有关。

朱雀一贯是个谨慎的人。

他会事分详略地将每日出行、工作、会客的信息整理汇总,每月月末,按时上报。

且他几乎不涉足教务。

督办的事情,多是些外部杂事:往来财务、生意洽谈、货物买卖、店铺经营……都是些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烦意乱的密密麻麻的记账文字。

所有事情,都有记录,经手调查,尽皆吻合,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不过,他最近好多事情,已不再继续上报了。

比如出门买菜,比如挑布料做成衣,比如中午离开朱雀堂回翠篁南竹亲自下厨……甚至是带着陈欺霜外出逛街。

因为都是些私事,且并没有耽误工作,白元奉也不好插手太多。

但是,白元奉还是能够看出朱雀的心不在焉。

韩介与周钰恒,一个为爱痴狂、心灰意冷,一个为情所惑、意乱情迷。

他们两人还能做什么?

他们两个人都不能用了。

堪叹古今情不尽,可怜风月债难偿。

白元奉推开椅子,踱步走到窗前。

只见魔教总坛的后山,花惊叶落,霜寒满枝,郁郁沉沉,愁云万叠。

“又到一年岁末了。”

空气里弥漫着萧索的寒气,冷得人的心底阵阵发麻。

白元奉感慨道。他目光涣散,不知思绪又飘到了何处。

*

陈欺霜轻展猿臂勾住屋檐,倒挂在了武林盟主位于青城山的临时书房外。

情报队的两队队员已经顺利潜进了青城山。

第一队第一时间递回了消息:右护法被关在了青城山的地牢。

第二队不久后也递回了消息:青城山几处禁入的区域。

陈欺霜冒险亲自去了趟地牢,远远望去,发现所谓的“陈染怀”,也只是一个与本尊极其相似的替代品。

地牢周围的防范异常严谨,虽瞧起来是外松内紧,实际上却是步步杀机。

这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救人如救火,为今之计,只有先从禁入区域中最为可疑的几处开始,逐一排查。

其中一处,就是林盟主的书房附近。

这里除了日常有大量武林盟的高手往来进出,巡逻队伍更是每半刻钟就要轮换视察一次。

周围架设了大量的机关、阵法与陷阱。

好在阵法与机关多是依昆仑教派旧日布局布置的。

陈欺霜匍匐在枯草间,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呆了两天,总算摸清了规律,这才一举贴近了林恩山的书房。

林恩山正在与李染枫说话。

“谁?!”李染枫耳朵一动,冲过来,猛地推开了窗户。

窗外空无一人。

只见几片落叶,在远风的轻托下,悠然地飘进了书房。

飘落在了林恩山的面前。

林恩山抬手接住了落叶,发出了一句慨叹:“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啊!”

李染枫又向外仔细地探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这才关上窗子,重新回到林恩山的身边,告罪道:“是弟子冒失,惹盟主触物感怀了。”

“你这样细心,很好。”林恩山并不在意,他捏住叶柄,将落叶放在手上把玩,“我感慨,也只是失望于现在的很多人,不顾天下苍生,闭目塞听,只为求一己之身能够偏安一隅。”

“盟主大义,我等不及。”李染枫面无表情地恭维道。

“你说这话,不觉得言不由衷么?”林恩山似笑非笑,“我知道很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觉得林恩山是个冷血无情,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圣人、实小人……”

“盟主,我并没有……”

“你别忙着否认,我知道,你对林瑾琀的死,多少都还是有些介怀的。”

林恩山将落叶放在了案牍上,起身站了起来:“我和我儿,包括我的家人在内,如果不能身先士卒,那么,又有谁愿意跟随我,抛头颅洒热血?”

“那也没必要牺牲小琀。他是您唯一的孩子,您完全可以让别人……”

“那你要让我送谁去死?”

林恩山久久不语,他有些严肃地望着李染枫。

李染枫羞愧地低下了头。

“小琀他太怯懦了。他并没有领导武林盟的能力,却被众人推上了少盟主的位置,染枫啊,你难道看不明白么?”

李染枫并不敢应答。

“你觉得我牺牲他,嫁祸给魔教,是放弃安稳日子不过,在给武林盟添堵,是不是?

到底是格局太小!

纵观全局,在未来,一个怯懦、胆小怕事、好嫉妒、处事不够圆润灵活的盟主,面对的,将不止是敌人,还会有蠢成了猪的自己人!

他没用了,或者,也只会为有心人利用。倒不如趁着他还用价值……”

“我会把他藏起来!”

李染枫一抬头,打断了林恩山的话。

他有些迫切的、语速极快的接着说道:“我会把他藏起来。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难道仅凭一句没有用了,就不得不为了所谓的正义而奉献?

他凭什么不可以堂堂正正的活下来?

您又是怎么知道,您的所有选择,就一定都是正确的?”

李染枫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他近乎大声嘶吼的说完这段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妥当。

但他仍愤怒着、颤抖着、激动的、无所畏惧地去与林恩山对视。

林恩山看着他,突然笑出了声。

他笑着笑着,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幼稚!藏起来,你能将他藏到哪里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跟你一样的‘少盟主’,一个林恩山的儿子,你要将他藏到哪里,才能彻底摆脱这个江湖?!

我不是没有试过!

许多年前,我曾和你的想法一样,以为逃避,就可以让许多的矛盾与仇恨,随之时间的流逝而逐步淡化。

我带着妻儿隐居深山,避不出世。

可结果呢?

哈哈。恩师惨死,暴尸在魔教总坛前;同门战死,尸体丢在昆仑山下;长子被活捉,在魔教受凌虐而死;内人因此郁郁而终,只留下刚嗷嗷待哺的小儿……

而我这个懦弱的男人,甚至连替师父收尸都做不到,就已经被一群比我更软弱的人,推上了盟主的位置。

那时的武林盟主是什么?一个白远默的玩具,一个供他发泄怒火的泄恨品,一条白远默的狗。

我在白远默的手中受尽了折辱。

直到白远默死后,武林重新恢复生机,天下重归太平,当时瑟瑟发抖的那群人,才又跳了出来,说是当初主动将位置让给我……”

林恩山语气平静地叙说着往事,就如同提起一件无关痛痒的寻常事。

李染枫的内心翻腾如浪涌。他知道林恩山口中轻描淡写的那群跳梁小丑中,一定包括死在昆仑雪崩下的华山掌门。

“……我所走的每一步,不一定是最正确的——你说前车之鉴也好,前事不忘也罢——都是为了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更长久的和平。”

林恩山走到了李染枫的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侠以武犯禁’。

江湖人总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统观全貌,匡扶世间正义。

殊不知,一叶障目。

为一己正义护得一人,不过是逞一时之勇,只会让更多的人,成为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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