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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165)+番外

出了秦淮,可就是浩浩荡荡的长江了,要寻一个人来,哪里又有那么容易?

廖逢源忧心忡忡,满腹的愁苦,还是离开了。

书房里,沈恙看见了钟恒,进了之后立了半天,终于对钟恒道:“带我印信,去找漕运总督和漕帮帮主,仅靠着咱们,是找不见人了。”

钟恒皱眉,却摇头:“您跟总督大人和帮主的赌约,仅有三次,三年前已用了一回,今日怎能为这区区一个妇人之事用掉一个承诺?沈爷,您别这样糊涂!”

“让你去你就去,再废话……”

他捏了拳头,终于还是忍了,将声音放平了:“听我的,去吧。”

钟恒不甘心,终究苦无办法,负气一扭头办事去了。

沈恙手撑着桌案,却又心烦地掀了一桌的账本扔掉。

顾怀袖被水带走,张二爷一病不起,消息一路传回京城,府里人人忧心忡忡,张廷璐无事在身,奉了张英之命往江南而来。

此时张廷玉已经苏醒,只是苦无顾怀袖消息,四处派人去寻,几乎整个江宁都不得安生。

江宁乡试放榜在即,张廷玉却丝毫不关心,也没人在意。

只有江宁这边无数文生忽然发现,放榜之日,张廷玉这一个陌生的名字,高居头名!

你问张廷玉是谁?

这名字怎生有点熟悉?

遇见有记性好的,还记得是张廷璐的二哥,这才知道是张英那名不见经传的二儿子。

江宁是整个江南的中心,能在江宁乡试得了头名,不说状元之才,至少登殿试金榜无疑。

一时之间,人人争相拜访张廷玉,竟俱被拒之门外。

人以为张衡臣倨傲不与人相处,自中举拔得头筹之后,其三张答卷刊录于《今科讳墨》之中,广为人所传阅,竟至于江南举子人人折服,无言能辩驳,乃为江宁乡试之中头一个近乎毫无争议的头名。

主考官张朋光、吕振,却都叹惋。

一切考后的诗文酒会,张廷玉概不露面,多少人闻名无得见面,又疑心此人果真倨傲,后才有通考官杨奕绅言及其夫人张顾氏之事,众人释疑,更复叹惋之。

十年寒窗,不飞已久,一飞冲天;不鸣已久,一鸣惊人。

可若将此生残年与功名利禄抛去,能换他再来一次,不丢却顾三,怕他纵使有野心千千万万掩藏不尽,也愿忍痛割舍了去。

八月乡试,九月放榜,张廷玉名传大江南北。

然而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张廷玉再没有任何消息,不拜访任何人,不动笔写任何文章,也不见任何人。

他只在等消息……

一转眼,顾怀袖消失了快四个月,然后过年了。

张廷璐来江南,奉了命要劝张廷玉走,张廷玉却是根本不听。

谁都知道,一个大活人哪儿能消失这么久还杳无音信?张二少奶奶,早已经凶多吉少,指不定葬身到哪一处湍急的水流之中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死过多少英雄豪杰?

要再吞掉一个弱智女流之辈,何等轻而易举?

江宁大街小巷,都是一片红灯笼高挂,爆竹声声一岁除。

可张廷玉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孤灯一盏,伴他冷卷残墨,手已经冻僵了,张廷玉全然不曾感知。

外头阿德不敢进去,青黛救回来修养了两个月也起来了,可不敢去见张廷玉,只怕见了故人反倒生出颇多的凄楚来。

人人在这除夕夜里,都不敢进去。

张廷璐提了一坛热好的烧酒,已经到了近前,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外头罕见地下了雪,康熙三十五年的除夕夜,竟然比在京城那些年,还要寒冷。

漕帮那边的消息,是二月初九来的,那时候沈恙还坐在屋里翻账本,一页来来回回地翻了二十来回,终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钟恒进来,平静得像潭死水:“沈爷,人找见了……只是……”

手指一顿,沈恙竟然轻轻勾了勾唇,“没找见就继续找,找,继续找……”

钟恒一怔,才发现沈恙根本没有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连日来报的消息,都是找不见找不见,而今忽然找见了,就是钟恒自己都不敢相信,更何谈沈恙一日一日被磨着,听惯了坏消息,已然麻木了呢?

只可惜……

罢了。

他又出声提醒了一句:“沈爷,人已经找着了。”

沈恙刚想斥责钟恒,领了命就赶紧去办事儿,怎地还在这里杵着,却猛然醒悟过来,抬眼望着他:“你……你说什么?”

钟恒道:“找见了。”

……

找见了……

账本从他手中滑落下去,沈恙也不知怎地复杂极了:“找见了啊……”

钟恒的话还没说完,他有些为难起来,这毕竟不是个好消息,便是对张廷玉那边来说,也不是好消息。

“沈爷,张二少奶奶那边出了些许问题……”

张二少奶奶找到了的消息,是初十传到张廷玉那里去的,沈恙的人说,人还在送回来的路上,有漕帮的大船护着,一路逆流而上,应当无碍。

“……只是那边的消息说,二少奶奶寒天里在水里泡久了,坏了腿,暂时下不得地。”

钟恒亲自来说这消息,他家爷却没来。

想来,多半是不愿意见张廷玉吧。

张廷玉看了钟恒许久,钟恒问:“张二爷可要钟某再说一回?”

张廷玉没说话,坐了很久。

钟恒没听张廷玉问自己,便徐徐退了出去。

张廷玉就在屋里坐了一天。

今科张英担任会试主考官,张廷玉避嫌,不参与会试,倒是一下闲了下来。

而顾怀袖的消息传回来得早,可人却迟迟不会来。

一路从长江口的位置逆流上来,又是寒冬腊月天,水流太少,船行困难,开春时候上游还没来水,船速很慢,江宁这边的船也下不去,下去了也不一定比漕帮的船快,还怕错过,左右人劝住了张廷玉,终究还是在江宁苦等。

可那感觉煎熬,倒不如让他沿途奔波去。

等漕帮那边的船到了江宁地界,众人接了消息出去,都在码头边等着,遥遥便见到一搜黑色的大船从远处过来,泊在水湾里。

船板刚刚往岸边搭好,张廷玉便直接上去了,拉都拉不住。

他一颗心在胸腔里面狂跳,每走一步都像是戳在刀尖上,船上漕帮的人都震骇地看着这瘦得跟枯骨一样的男人,却发现他骤然在船舱前面停下了。

外头有一道稀疏的草帘,张廷玉撩了帘子进去,便发现窗边安了张躺椅,顾怀袖两腿垂着,盖着条厚厚的毯子,听见声音扭头回来看他。

人瘦了好多,两只眼睛嵌着,大得吓人,脸色异常地苍白,见到他的时候似乎也怔怔的。

张廷玉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怀袖。

她没说话,却忽的笑了。

他上去握她手,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淡了一切:“怀袖……”

第一零二章重回张府

张廷玉打外间与大夫说完了,站了许久许久,才撩帘子进来。

屋里烧着安神的香,青黛刚刚烤了手炉给顾怀袖塞进被窝里,她躺在里头,没动静。

张廷玉走过去,坐到床边看了她许久,才道:“大夫说腿修养一阵能养好,只是这一阵不得奔波劳碌,我们在江南修养得一段时间,很快你就能好了。”

顾怀袖瞧了他一眼,只微微一笑:“你得了江宁乡试头名,约莫是我那鲤鱼跃龙门的好兆头应验了。”

“只可惜,我的二少奶奶没料想到,今年是父亲担当会试的主考官,你夫君我,当真要大器晚成了。”

张廷玉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来也不知是天命戏弄还是如何,屡试不中也就罢了,如今中了,名传江南了,又只能避嫌不考,怕是整个京城的人都没想到吧。

顾怀袖抿嘴笑:“二爷自视甚高,怎知会成‘器’,若有一日碎了,瞧你大话怎样收回去。”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来,不能叫二少奶奶看轻了,回去还要苦习四书五经,经史子集,否则如何对得起二少奶奶如今的怀疑?”

他一副揶揄的口吻,脸上挂着笑,却将她放在锦被外头的手给塞了进去。

看顾怀袖面色好歹好了那么一些,他才略略放下心来,“你再睡一会儿,我守着你。”

顾怀袖于是躺下去,一张脸被锦被给围着,更显得瘦而小了。

折腾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她也真累了许久了,每日每日都觉得累。

静室焚香,气息袅袅。

张廷玉看着她睡着了,脸上的笑意才缓缓地消减下去,又缓慢无声地从床边出去,到外间与人说话。

来的是护送顾怀袖回来的漕帮的漕丁,看着很干练一个人。

沈恙身边的钟恒带这人来的,只躬身压低了声音道:“当初在渔村的就是这名漕丁,您可以问讯于他。”

张廷玉坐下来,只道:“说吧。”

漕丁道:“咱们打江头渔村发现了二少奶奶,那时候已经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