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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263)+番外

青黛急急忙忙地追出来,顾怀袖却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靠着墙,仰头看着天,却觉得眼底的泪都往心里淌了。

人都说近乡情更怯,可她根本不敢去看那个孩子。

取哥儿?

沈取?

沈恙这样疼他,会是别人的儿子吗?或者……

她头疼欲裂,已经快要站不住了。

陆姨娘也终于追了出来,惊恐得厉害:“您还好吧?”

顾怀袖面无表情道:“我只是前日受了凉,又去河上吹过了风,所以得了风寒……我改日再来看取哥儿。哦,倒是忘记了,青黛把东西留下吧,我这里走了。”

陆姨娘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连忙叫人来送顾怀袖,甚至还叫了一顶轿子接人。

一路回了别院,顾怀袖整个人都不大好了,看得阿德心惊胆寒。

她坐下来,强忍着头疼,抬手提笔给张廷玉写了一封信,待要将信封入信封之中的时候,却才恍然惊觉,她用错了手。

那一瞬间眼泪掉到信纸上,又将那干净秀气的字给沾湿了一片,墨迹氤氲模糊开来,这一封信已然不能看了。

顾怀袖揉了这一页纸,扔到一旁之后,坐在书桌后头静了许久,才重新提笔,右手有些发抖,落下去的字也更难看了,就像是她此刻的心绪。

信中所书,混乱不已,只约莫能看个大概。

她想着张廷玉该看得懂,也不敢再停下来细看这信中言语,匆匆将信封了,才叫来阿德:“快马加鞭,陆路去追人,到了江口换快船,将信面呈给二爷……另着李卫暗查沈恙独子沈取生辰八字,查到给我。”

第一六一章耳光

顾怀袖病了,从沈园回来就病了几日。

阿德遵照着顾怀袖的意思,让阿平那边快马加鞭地去追皇帝的大船,可是毕竟皇帝那边祭过了明太祖陵就走了,这会儿又是顺着长江而下,不知道已经走出去多远了。一边在追,皇帝那边还在继续往东下,追到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五日过后,康熙南巡的龙船,已然过了镇江,往常州而去,很快就要过无锡到最后的苏州了。

眼看着今日日头已经落下,张廷玉陪着皇帝站在船舷上瞭望,只见行船途中水天一线,煞是好看。

十三阿哥胤祥笑着在一旁说话,还说要大家即兴赋诗一首,正轮到张廷玉,他略略地一掐手指,刚道:“天水一线……”

后面跟着的船边忽然喧闹了起来,三德子走下去问:“这是怎么了?”

“回德公公话,那边忽然来了条小船,一路跟着,说是有一封信要面呈给张大人。”

“哪个……等等,张廷玉大人?”三德子忽然愣了一下。

张廷玉听见了,也回转身,对着康熙一躬身:“万岁爷,后头似乎有微臣的事情。”

“去吧,看看是不是江宁那边出什么事情。”康熙叹了口气,让张廷玉去了,随后却又看向了胤祥,“换老十三你来吧。”

胤祥扇子一甩,便道:“张大人这走得可也不巧,儿臣这脑子里还空荡荡的呢……”

张廷玉这边却已经没有理会这边作诗的事情,他顺着船边走了过去,便见到在一群侍卫们按刀监视之中,一条小船近了。

送信来的人,竟然是阿平。

张廷玉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僵硬地站在船边,只当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平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上前靠近了才亲手递给张廷玉:“二爷,夫人交代过一定要面呈给您的信。”

张廷玉接了信,还没拆,却觉有些胆战心惊,他手抖了一下,问道:“夫人没事儿吧?”

“没,只是偶感了风寒,小的走的时候已经延请了郎中,说是小病,不碍事的。”阿平只怕二爷以为夫人有事,连忙解释了一遍。

心略安定一些,张廷玉自己笑了一下,整日里就爱瞎想,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病灾?

他手指拆了信封,就站在船边,将薄薄的一页纸抽了出来,却发现有些微皱,似乎是塞信的人当时手抖得厉害。

张廷玉的心已经微微地沉了一下,展开信纸,脸上原本那隐约的笑意,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铺满了日光的江面,掩不住他满身寒气,也盖不住他心里陡然蔓延的杀意。

他一字一字地又将顾怀袖那歪歪扭扭的字给看了一遍,一遍,一遍……

还是原来那个意思。

这一封信就是顾怀袖的笔迹,他比谁都清楚。

张廷玉两片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阴森寒冷至极。

那边的胤祥早已经作完了诗,回头绕到船边上一望,却见到张廷玉那近乎狰狞的表情。

平日里,这一位张家二公子永远是不咸不淡的温文模样,可今日活像是个阎王,胤祥都没想到一个人转瞬之间有这样大的变化。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撤了回来,想想终究没走出去。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张廷玉才松了手,看着信纸上一个深深的指甲印子,是他方才无意之间给掐下的。

顾不得了,什么高官厚禄加官进爵,在皇帝面前站稳脚跟,都已经顾不上了。

不管如何,他现在先回江宁去。

张廷玉进了船,只向康熙说江宁顾怀袖那边出了些事情,想要回去陪着妻子。

康熙盯了他半晌,道:“朱三太子还没抓回来,若是抓不到,我依旧让你休了顾三,现在你还有闲心回去陪她……”

张廷玉垂首,只道:“此事,甚为要紧,还请万岁爷恩准。微臣去办完事情就回来,朱慈焕已有了下落,臣会一手将之督办归案。”

“罢了,左右你们小夫妻两个也是折腾。朱慈焕抓不到,你与你夫人,朕都不会客气的。”康熙端着茶喝,口气轻轻松松,说出来的话却足够人吓破胆,而后道,“退下吧。”

“微臣谢皇上隆恩,臣告退。”

张廷玉也懒得去想康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一下了皇上的龙船,便跳上小舟往江边而去,待得前面渡江靠岸,这才立刻从驿站挑了一匹快马昼夜兼程地往回赶。

顾三的头一个孩子,是他们的心病,还是无解无药医的心病。

如今忽然有了转机,虽则里头藏着万般的凶险,可他还是要回去这么一遭。

什么前明后裔,朱三太子,都见鬼去吧!

前前后后来来去去,他打马再快,也无法眨眼即到……

而在张廷玉往回赶的这一日,顾怀袖已然从病榻之上起身,掐着手指算了算行程,想着信也该到张廷玉的手里了,可是李卫那边还没消息。

生辰八字到手一对,便该有个结果了。

她心里忐忑得厉害,面色苍白地搅着碗里的药,苦得人舌头都要掉下来,可她心里也苦。

刚刚将药碗里的药给喝完,阿德就跑着来说李卫到了。

李卫进来,还有些后怕,“干娘,取哥儿的八字拿到了。”

顾怀袖盯着李卫手里的一张纸,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碗碟,只道:“你拿过来……怎么拿到的?”

李卫道:“我看了几日,才知道沈爷将哥儿的八字给放在了书房背后的暗格里,虽知道地方却拿不到,因而看了几天。昨夜取哥儿发烧,钟先生跟沈爷都去看了,这才溜进去查到了的。”

“发烧?”

顾怀袖接过了那一页纸的时候,抬眼看着李卫。

李卫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昨儿半夜里忽然来的高烧,不过今早已经退下来了,沈爷也回屋休息了……”

取哥儿是时时刻刻都可能被阎王爷勾走魂的,原本病者病着众人都该习惯了。

可他每病一回,众人也就为之心颤一回,都揪着呢。

更何况,如今取哥儿……

李卫没敢看顾怀袖打开那一页纸时候的表情,只能用眼角余光瞥见顾怀袖手背上一滴一滴砸下来的眼泪。

顾怀袖看着,万千情绪霎时之间全部涌出来几乎要将她给淹死。

她只看着,说不出话来,一手掩了半面,只道:“李卫你出去等我……”

李卫躬身退出去,一句话不敢说。

这是她的孩子,这是她那一日生下孩子之后落的八字!

人虽没了,可孩子的八字她如何不记得?

沈恙,好一个沈恙!

顾怀袖想起这些年来艰辛备尝,却万万没料想有这样的一天……

她看着那空空的药碗,一想起自己的儿子几乎病疾缠身不曾有过一日安宁,心底只如刀割斧凿,还不如将她给千刀万剐了……

无声恸哭,她只为着这失而复得的喜,骨肉分离八年的悲……

屋里安安静静似乎什么动静也没有。

顾怀袖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也挽了个好看的头发,虽则面色苍白得厉害,可她看上去很漂亮,微微上了妆,补了补最近不大好的气色。

青黛画眉站在她两边,院子里的小厮们也都看着她。

顾怀袖扶着青黛的手,走下台阶来,却笑道:“阿德与李卫跟着我就成了,旁的人守着别院吧,发生什么事都不与你们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