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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33)+番外

“你并非市井小民。”

胤禛转过身,两手在身前,不远处的戏园子还有唱戏的声音,他跟着拍子轻轻用手指点着掌心。

顾怀袖闻言抬头,有些不解。

而后胤禛慢慢道:“市井刁民。”

顾怀袖:“……”

能跟爷们抬杠,不是刁民是什么?

顾怀袖不敢反驳,也觉得没必要反驳。

四阿哥怎么认为都无所谓,只要肯放她这小鱼一条活路,她必定感恩戴德。

张英查今年春汛河工一案,抓了王新命,如果这密信捅出去,必定牵连到太子与四阿哥两个人。

即便是证据不足,事情败露,在康熙的心底,可就埋下了疑影儿。

甚至,这事情若到了太子耳中,对胤禛而言,也是灾难。

他知道,这一次事情是自己办得不够漂亮。

“你滚吧。”

胤禛冷冰冰地吐出了这一句话,背对着顾怀袖。

顾怀袖却豁然抬头,张嘴就要问,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她握紧的手指缓缓地松开,躬身敛衽一礼:“民女告退。”

一步一步退出去,完全与当初白巧娘那规矩一样。

一直等到站在这门外,再看见小盛子的时候,顾怀袖才知道——为什么白巧娘能够时时刻刻那样小心谨慎,口气甜软。

人,都是这样被慢慢逼出来的。

四阿哥喜怒不定,不是什么善主。

今日他应当是默认了答应顾怀袖之前的请求,可心底不一定是高兴的。

今日的胤禛,尚存有三分善心。

若过得三五年,再有今日的场面,那就是稀罕了。

她缓缓地顺着走廊走出去,这里见不到一个人。

胤禛就在屏风后头,手指拢着那字条,声音轻得仿佛听不见。

“已入了这泥潭,又岂是那么容易抽身出去的?世上身不由己之事何其多……还是太痴心妄想,又天真可笑了……”

手指捏紧,这一枚棋子,就像是这一张字条,被他紧紧地握住。

要面子?他赏她面子就是了。

转过几个拐角,就瞧不见人了,顾怀袖走过来的一路上,手都在抖。

可等到站在雅间前面的时候,她已经没事儿人一样了。

能做的都做了,到底事成不成,那就看天意。

她已经到了“人事已尽,天命各安”这一个境地了。

“小姐,您回来了!”

青黛一直在焦急等待,见到顾怀袖进来,差点哭出来了。

顾怀袖知道她担心肯定担心死了,只递了手帕给她:“我的事儿,你不知道是最好。拿帕子擦擦脸,一会儿别叫姑奶奶看出来。”

“是。”

青黛不敢问,她瞧着小姐这讳莫如深的模样,就知道这事情终究不是自己该知道的。

青黛不是什么糊涂人,她也就是偶尔爱说了一点,可心底是肯为顾怀袖丢命的。这么多年,那么多丫鬟婆子来来去去,也就她一个,长长久久地留下了。

人无完人而已。

顾怀袖看的,不过是一颗心。

她坐了一会儿,等着顾姣来找自己。

时间不过是才过去一刻钟,却像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一样。

在胤禛那屋子里的时间,太过煎熬。

她喝茶压惊。

又过了一刻钟,顾姣才走过来,说那衣裳很合适,已经买下了。

于是,姑姑侄女两人,又出去逛了一会儿,眼瞧着时间差不多,日头快西落,这才回去。

对顾怀袖而言,这是很不一般的一天。

顾贞观给她的考虑时间,也就剩下一日半。明日午时,若顾怀袖不给结果,那也就不必嫁了。

一直到晚上躺在床榻上,顾怀袖都觉得前路不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不管是她每一个决定,还是她自己这一条小命……

有什么,是她能自己决定的?

闭上眼,顾怀袖轻声道:“青黛,明早喝枣仁龙眼粥。”

“……是。”

青黛给她掩好了锦被,这才放下帐子,自己去外间躺下。

次日起来,顾怀袖让青黛出去听消息。

到了京城之后,各种消息都灵通了不少,左右这前前后后大宅里,多的是达官贵人。

出去采买来往的婆子丫鬟,说事儿的时候多了,难免就要听到一些。

而今日,听到的事情就颇令顾怀袖觉得惊心动魄了。

前些日子,河臣王新命因为贪墨被抓。

昨天夜里,月亮刚刚冒出头来的时候,狱卒巡视刑部大牢,发现王新命已经吊死在牢门上。用的是那锁住犯人的铁索,套在自己脖子上,狠命往前一跌脚,两眼一瞪,舌头这么一吐,这辈子就这么没了。

有关的线索就这样断完了,从王新命府邸只搜出了户部拨银的两成,更多的大半银两不知所踪。

“畏罪自杀。”

顾怀袖轻轻张口,吹了吹微烫的粥面,然后将勺子放进口中,动作缓慢,透着一股优雅。

一场眼看着要起来的风云,就这样因为一个关键贪官的“畏罪自杀”而归于平静。

张英老大人好歹办完了这件事,虽最后的结果不够满意,可也知适可而止,再查下去要出大事,干脆地罢了手。

太子爷原本担心着扳指内乾坤之事,而今王新命一死,没了对证,即便日后翻出此事来,也没人能奈何得他。

所有人,似乎一下都安定了。

王新命,死得好啊,死得真是及时啊。

无数人拍着自己心口,总算安了心。

在这一片庆幸的背后,顾怀袖却感觉自己能看到——

那站在所有人背后阴影之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乾坤握在手里的人。

进了一个泥潭,有那么容易脱出吗?

顾怀袖不知道。

她安安静静地喝了粥,看着越来越高的日头。

还有几个时辰呢?

一个,还是两个?

起身,顾怀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笑着一眯眼,看看天。

她整个人的神情看上去松快极了,只道:“走,给我爹请安去。”

第二十七章捉刀人

顾怀袖的决定其实很简单,有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跟四阿哥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了这样的打算,终究还是要嫁的。

在这里,她难道要成为一个老姑娘吗?

说句不敬的话,等到顾贞观驾鹤西去,她还能指望顾寒川养她这三妹一辈子吗?就是顾姣自夫家回来,又受了多少非议?

在她说出自己的答案的时候,顾贞观终于微微地笑了笑,然后递给她一张烫金的请柬,“李光地大人后园里递来的,你若有心思,也可去看看。”

李光地?

顾怀袖微微一怔,她翻开请柬,便是一笑:“父亲当知,这些事情我一贯是不去的。”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的想法,请柬而已,拿着就拿着了,去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躬身告退。

等到出来了,顾怀袖就浑身都轻松起来。

暮春将过,初夏将至,不少文人雅士喜欢在这个时候伤春悲秋,也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活动。

李光地也是本朝著名的汉大臣了,而今官拜兵部右侍郎,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而今的京城,后院的姑娘们常常闲得发慌,没出阁之前经常拉着人来打发时间。

满蒙家的格格跟汉家的小姐,原本差距是很大,不过久而久之,也逐渐都归拢到一些文雅的事情上来。到底说这种后院姑娘们的游园诗会,还是汉家小姐办得多。

李光地家的小姐,也是个很风雅的人呢。

顾怀袖也不大认得这些人,这些活动她也一向不参与,应付这些个人那些个人,也无非就是个“比”字。

当初顾瑶芳就喜欢这一类的场合,赢了、出名了,回来的时候必定是满脸的喜气,高兴得很;输了、丢脸了,回来就甩脸子。久而久之,顾怀袖都能从她脸上看出那一场聚会的效果。

只是没想到,现在顾瑶芳没了,请柬照旧往顾府里发。

只能说,顾贞观在文人之中的名声太大了,这样的书香门第,管他是有事没事,都要来这么一遭的。

回了屋,顾怀袖就将这帖子给扔在了一边,并不理会。

帖子上的时间写的就是明天,可顾怀袖并没有出门的意思,她也不会自讨苦吃去参加。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累赘了。

不过,更觉得头疼的却是大有人在。

胤禛刚刚处理了不少的事情,今日往南书房去,一路上便拧着眉头。

顾怀袖这名声,怎么才能挽回?

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什么人才能轻而易举挽回一个人的名声呢?

心底忽然冒出个念头来,他停住脚步。

小盛子一怔:“爷?”

“今儿……翰林院那边,张廷瓒可在?”

张廷瓒乃是张英的儿子,已经进了进士多年,乃是个相当有才学的人。

胤禛仔细一盘算,唯有这个办法,才能既给顾怀袖挽回了名声,又敲响些警钟。她须得知道,即便是拒绝当他的奴才,她也不逃不脱这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