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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344)+番外

按在她脑后的那一只手,手指纤细,肌肤素白,然而就那样坚定,沉稳,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意味。

从容不迫地杀人。

顾怀袖只这样按着她的头,从顾瑶芳初时的挣扎,从猛烈到微弱,逐渐像是一条刚捞上来的鱼,蹦跶许久了,也终于被晒干了,奄奄一息了。

手腕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也有些累。

看她两手都僵直着扑进了水池里,顾怀袖才轻轻地笑了一声:“来生莫再投作我阿姐……”

她收手,缓缓地起身,顾瑶芳没了气儿,整个人都软在了池边,半个身子扎进水里。

“哗啦啦……”

水声响了片刻,又归于宁静。

两名侍卫见顾怀袖放手起身,也不知怎地腿一软竟然跪下来。

手背上有一道血痕,不过顾怀袖一点也不在意。

她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远望,紫禁城里,正是流光溢彩的时候,毓庆宫中死寂的一片。

她站在紫禁城最中心偏东的位置,抬头看时,只见到一片巨大的阴翳。

微微侧过身子一瞧,四皇子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座不悲不喜的佛。

顾怀袖也不打招呼,自然有宫女上来递上她的手炉和披风,她重新踏上了石道,宫女给她系好披风,她便揣着手炉,从来时的路出去了。

凉风拂起她披风的角,也将那白底绣玫瑰色花样的袍角给掀起了一点涟漪。

顾瑶芳的尸体,半趴在水里。

顾怀袖只把手里的折扇顺着扇骨一根根地撕了,像是十七年前她刚从桐城归顾家,把扇子扔进顾家花池一样,也像是二十四年前芳姐儿将扇子扔到落水的三妹身边一样……

血红色的扇面,撕烂了,被冰冷的池水浸泡着,墨迹终于缓缓地氤氲开来,与池水融为一体。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知道顾怀袖的秘密了。

第二零七章噩耗

和硕纯愨公主这一次只是一个看客的姿态,可她的确很得康熙的喜欢,这一次废了太子之后立刻请了内外命妇给她作陪,可以说得上是风光无限了。

顾怀袖出来的时候,苏培盛换了一个姿势蹲坐在门墙边,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佛手柑,正被他握在手里,似乎准备吃。

眼角余光瞥见这边过来了件石青色的披风边角,苏培盛跟受惊了一样立刻蹦起来,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张二夫人请安!夫人吉祥!”

“吉祥……大家都吉祥。”

顾怀袖还揣着手炉呢,她为四爷卖命,四爷给她报仇的机会。

多好的交易。

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八爷了。

前次四阿哥的密信送回来,顾怀袖就已经做了一番布置,今日去宫里吃宴席,定然会遇到马齐的夫人。

每一个获得都是有代价的。

她还记得自己问胤禛,说过河拆桥的事情。

那还是康熙三十年吧?

四皇子说,他从不拆有用的桥。

如今顾瑶芳就是那一座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再也没有使用价值,甚至还会让四皇子掉进水里的桥。

这样没用又危险的桥,自然会被四皇子无情地拆掉。

如今她给四爷办事,依旧从来不把张廷玉牵扯到其中,她办四爷的事情,除非信里指明要张廷玉动手,她都自己想办法。

顾怀袖自己是深陷泥潭,也许她就是下一个张廷瓒。

而在一切的危险发生之前,她要把张廷玉摘出去。

其实不管她在四阿哥身边如何危险,康熙总归不会杀张廷玉,张廷玉有张英的名头护着,康熙再怎么也不能杀张英的儿子。可若是有一天,她顾怀袖犯在康熙的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张廷玉保不住她的。

她的很多事情,张廷玉都不知道,相反,她几乎对张廷玉的事情一清二楚。

多想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可她知道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的路。

她在二十来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给四爷办事,往后断断续续地办,直到被四爷收为了奴才。

以后她就是四爷一辈子的奴才,干完了这件事,还有下一件,永远没有真正罢手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于是就像是一头扎进这紫禁城璀璨的夜晚一样,扎进那幽深不可测的未知黑暗。

属于四皇子胤禛的未知,和黑暗。

怀揣着秘密走路,也很累。

就像是此刻,苏培盛招来了小太监给顾怀袖打灯笼。

刚刚到宫门口的时候,还有晚霞,查验进宫之后就已经黑了,到了这个时候即将到开席,天就已经完全黑尽了。

顾怀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极目远眺,长长的宫道尽头是一道宫门,推开一道宫门还有一条宫道,一道接着一道……

永远没有止息。

紫禁城里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屋子,被这样的宫道给连接着,像是沉沉的脉搏。

顾怀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没用。

她总觉得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要她坚持不拉张廷玉下水,迟早就有没用的一天。

就是张廷玉,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有用。

就像是上次诛杀朱三太子一样,张廷玉对这些也都是无能为力的。

他们只是在能挣扎的范围里挣扎,然后抓住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张廷玉对康熙如此,顾怀袖对胤禛如此。

从无例外。

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有用。

因为这样的用处,随着时间和场合的变化而变化。

现在胤禛除掉顾瑶芳,兴许以后又会发现这个女人对他其实是有用处的。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胤禛随时随地地需要除掉对自己没用的桥,然后搭造对自己有用的桥。

一座一座的桥,胤禛就踩着它们,一步一步地走向整个大清朝最高贵的宝座。

而顾怀袖,一步一步踩着脚底下条石铺成的路,终于入了宴席。

有人唱喏了一声:“三品淑人张顾氏到。”

顾怀袖还来不及看一眼,便朝着前面穿着靛蓝色苏绣长旗袍的女人行礼,约莫有三十来岁,顶多跟顾怀袖一样的年纪。

纯愨公主不愧是皇帝最喜欢的公主,眼仁大大地,下巴倒是有些圆,这些年嫁到蒙古,成熟美艳了不少,兴许是塞外的风光更开阔,她这大清朝的皇女出去再回来,竟然带了一股草原儿女的英挺气质。

相反,顾怀袖是典型的江南女儿家,即便嫁了人也顶多沾染许多北方的大气,夹杂南方的精致细巧,可怎么看也不会生出那种犷野的味道。

她谨慎,小心。

聪明不聪明,往往从细处体现。

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惊心动魄的大事,所以平日里为人处世之道,越能洞见一个人的心性。

打顾怀袖进来的那一刻,就有无数人朝着她望了过来。

宴席在御花园的后园,不远处有一个小湖,这里是一个石亭,顾怀袖就在台阶下见礼,远处排开了宫宴。

她手炉已经递回给了宫女,手背上的伤口也已经擦干净了,这会儿看上去只有浅浅的一道痕迹。

“臣妇给公主请安,公主万福。”

纯愨公主因着她样貌多看了一眼,知道是三品淑人张顾氏,到底是哪家的张,却是不清楚。纯愨公主只听过人说张廷玉的夫人很美,不过没见过,现在也不好停下来问,后头还有不少的命妇要见,便道:“时间不早,请淑人入席吧。”

顾怀袖再次一礼谢过,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入席之后,品阶挨得比较近的命妇们围坐在一起,基本上都是认识的。

顾怀袖扫了一眼,便见到了大学士马齐的夫人,与李光地夫人坐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

席间不好多话,顾怀袖瞧见了户部左侍汪晋徽的夫人李氏,户部右侍郎徐汝林霖的夫人王氏,还有礼部侍郎这边的两位……

也不知道宫里面到底是怎么给顾怀袖排位置的,她这里坐的命妇基本都是比她高上那么一头的。

一般命妇的品级随着丈夫官阶的改变而改变,不需要皇帝特地加封。

不过年初张廷玉办了南明的案子之后,皇帝下旨的时候还捎带了顾三,所以与寻常的命妇还要不一样一些。

这也是如今给顾怀袖排座的奥秘之处。

不过……

顾怀袖倒是宁愿坐到三品淑人那边去,也不愿意在二品夫人这里多坐一刻。

只因为,这里太复杂了。

礼部是八爷的势力范围,户部则在四爷十三爷的管辖之下,尤其是近年来查国库的亏空,光是太子一个人就往国库这边借了四十万两银子,可以说是穷极奢靡。更不用说是十阿哥等人了,还有朝廷不少大臣偷偷借银子,借了又不还……

自打去年接了这个差事,人人都怕四爷跟十三爷了。

顾怀袖如今看着两位户部侍郎的夫人,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鬼知道户部里面哪个是四爷的人,哪个是八爷的人?

顾怀袖只管着打官腔,与众人喝一样的酒,吃一样的菜。

有人问起顾怀袖这手背是怎么了,她只说是半路上被猫抓了,不然定然是头一个入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