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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清](347)+番外

张望仙终于清醒了,她怔怔看着张廷玉。

过了半晌,她才跪下来,先给牌位磕了头,再被一旁腰上悬素的丫鬟带走换了孝服出来。

她是出嫁的女儿,可也该守孝。

张望仙在屋里哭了一回,出来擦干了泪,披麻戴孝了,才重新过来跪下,整个人也恍恍惚惚了。

多年未归的张望仙回来,竟然是奔丧。

三年多之前才扶了丈夫的灵回陕西,如今又要奔着张家的丧。

对张望仙来说,命运兴许很弄人。

多年不见的四弟张廷瑑已经不怎么记得她的容貌,姐弟之间生疏了好一阵才渐渐熟络起来。倒是张廷玉,四十四年时候就在江宁见过她,虽不说话,却也不至于太陌生。

倒是张家的丫鬟仆妇,大多都不认识她。

顾怀袖见过张望仙,那时候她说是沈恙养的外室,到底张望仙是怎么回事,顾怀袖也不好问。

她对张望仙心存着芥蒂,自来媳妇跟小姑子关系都很奇妙,张廷玉那边有打算,她不问,只给张望仙安排好了住处。

次日出殡,张家乃是桐城望族,沿路撒道纸钱都铺了一地,也有曾经受过张英恩惠的人,沿路跟着哭号。

前面出殡的队伍一走,后面的人便跟上了。

张英与吴氏都要归葬到张家在龙眠山的祖坟,山上还有祖宅,这两个月家眷大多都要住在那里,早早预备叫人打扫过,顾怀袖也跟着去了。

挑过吉时下葬,张英也入了土,旁边就是吴氏。

以前跟张廷玉住在桐城的时候,清明祭祖也来龙眠山,这一片坟地,顾怀袖也不陌生。

山林之中一片冬日的萧肃,众人站在新坟前面,躬身下拜。

以后顾怀袖与张廷玉也会葬在这里,躺在土里。

眼看着就到了四十七年的年尾,今科乡试早已经结束,四十八年会试主考官之争又要开始,丁忧了一个张廷玉,自然有无数人高兴。

康熙着礼部为张英拟了谥号,为文端,李光地顾贞观等人也从京城发来凭吊词……

实则,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旁人再怀念,亦是无益。

张廷玉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只一个人住在祖宅最靠东头的屋子里,没人敢去打扰他。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想,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康熙四十七年的九月底,皇帝下旨召集群臣议储,将各人心目之中的储位人选写于纸上,大学士马齐写一“八”字于掌心,暗示诸臣,朝野之中支持胤禩之人无数,康熙大为震怒,直斥胤禩心怀不轨,辛者库贱奴之子,岂可为皇储?马齐革职查办,连带着八爷党诸多臣工尽皆遭难。

四皇子胤禛一力保太子复位,又有三皇子胤祉揭发大阿哥行巫蛊暗害太子发狂疾,查实之后大千岁被禁足,议储之事陷入僵局。

张廷玉门生戴名世三月修书一封寄往桐城,张廷玉接信之日,正听着张若霭背书,拆了信一看,便知康熙终究还是念着父子情,也不愿看朝野纷乱。

三月辛巳,康熙言二皇子虽被镇魇,已渐痊可,昭告祖宗社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妃石氏复为皇太子妃。

去年掀起的一场风云,暂时就这么平定了下来。

而张廷玉,还要在桐城待上三年。

谁知道,五十年的年尾,又是什么样呢?

顾怀袖远远见着他捏着信纸,便是一声低叹。

张望仙在后面给她女儿做刺绣,只道:“二哥素来能忍,会藏,过不一阵就会好的。”

“他已然好了,只是还不大想动罢了。”

顾怀袖很了解张廷玉,也没怎么担心。

张英是年岁大了,去时,除了张廷瓒,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过来坐下,看着正月醒了,便将她抱过来,这孩子如今也叫步香。“说起来,你回来这么久,也只见到你女儿……”

张望仙停下手里的针,咬断了线,只慢慢笑了一下,道:“不敢带来。”

顾怀袖这才想起,张望仙,仙姨娘,取哥儿怎么敢带来?到底连沈恙都是不敢来的。

第二零九章龙眠山隐居

京城里来的这一封信,似乎一下就让张廷玉恢复了过来。

他把张廷玉抱起来,便进了院子,老三老四都在屋里读书,为父母守孝期间,不能参加科举,只能再等出孝。

张廷璐与张廷瑑本来已经考完了县试,去年下半年开始准备着乡试,正要往江宁去的时候,吴氏便已经病重,七月里没了的,所以兄弟两个连乡试都没参加。其实细细想来,张家兄弟仕途都挺坎坷。

顾怀袖就在屋里看着他,这会儿张望仙也自己那边去了,屋里就只有张廷玉与顾怀袖两个。

她微微抿了抿唇,拉出些微的笑意:“好些了?”

张廷玉走进来,只道:“还好。”

他深黑双眸望着她,然后拉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坐在了竹窗前面,正在龙眠山的春季里,四周的景致都很好。

“快到采茶的时节了,父亲跟母亲喜欢这个时候出去采茶。”

顾怀袖听了,也一望那铺满了绿的山野,道:“那我们也去。”

近几个月来,也有一些人上山来拜访张廷玉,偶尔还会献上自己的文章给张廷玉看,高兴的时候,张廷玉就批两笔,不高兴的时候就把那些文章都压在了案头上。时间一往四十八年走,似乎就更快了。

采茶云雾天和雨天都不适合,最好的便是清晨露气刚走太阳出来不久的时候。

张廷玉与顾怀袖当晚叫人准备了,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饭的时候,张廷玉便说要去采茶,结果张若霭也说要跟着去,张廷玉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次日里,顾怀袖换了一身细布的素白色裙衫,看上去跟个村姑差不多,不过她天生丽质,即便穿着这样简单的衣裳也遮不住光华。张廷玉也换上了一身灰白长袍,从院落边的抓了两只小背篓,一只递给了顾怀袖,一只自己背着,便要朝着外面走。

张若霭今日也不去读书,专跟着自己爹娘一起出去采茶,换了一身衣裳跑出来,却嚷道:“我怎么没有小背篓?”

“自个儿从墙角里拿,一直都有的,找个小的……别逞能。”

张廷玉一面口气淡淡地说着,一面已经拉着顾怀袖的手朝着远处走。

茶园就在山林环绕之中,他们家也有茶园,尤其是张英归家之后很多年,一直都在种茶,有时候来采茶的还有自家小厮,张英也跟吴氏出去采茶。去年出来采茶的还是张英,如今便换了张廷玉与顾怀袖。

夫妻两个出来的时候,山间的云雾刚刚散去,顺着山道已经能看见很多采茶的姑娘背着小背篓上山了,彼此谈笑之时透着一种活泼机灵劲儿。

张廷玉见了,微微笑着,却道:“人家都是妙龄的小姑娘,咱们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婆子,也来跟年轻人争争。”

“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还不知采出来的茶是个什么模样呢。”

顾怀袖一手拽着背篓的绳子,一面被张廷玉扶着走过山坳里一座小桥。

前面山坡阳面上,已经有不少人等着露气散完干活儿,这会儿见着忽然出来个张廷玉跟顾怀袖都不怎么辨认得出来。

毕竟,张廷玉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了。

他自己倒是没在意旁人的眼神,给顾怀袖指,从山这一片,到那一片,挨着哪一片的茶园是他们的。

这时候也有一些茶商派下来收茶的小商,跟着老茶农在山上转悠。

顾怀袖只望了一眼,低头去看那些新鲜的嫩芽,“我素来连品茶都不会,一贯以茶解渴,牛嚼牡丹,却还是头一回上来采茶,这东西怎么采。”

“咱们家也不想着以茶谋生,你爱怎么采怎么采,好歹能喝就成。”

张廷玉说着,已经掐了一芽下来,叶片嫩极了,上头只有两片叶子,连着摘下来的几芽都是二三叶。

顾怀袖倒是看明白了,这边采茶跟六安的瓜片差不多,多采一芽二三叶,她也摘了一芽下来,放在掌心里看着着实嫩绿可爱。

回头瞧她一眼,张廷玉眼底带了几分暖色,再一看张若霭,自入学后难得调皮地摘了一芽茶叶来含着,见着他看过去,便立刻伸手在嘴唇上一抹,把茶叶拿了下来。

臭小子还以为人没看见呢。

张廷玉只这样慢慢地采茶,显然是一面采茶一面想着事情,顾怀袖倒是有些得趣,专挑着嫩尖细蕊来掐,后头才随口问了一句:“戴名世今科也去考了?”

张廷玉背篓里已经铺了一层嫩芽,方掐了一芽拿在手里,换了一行朝着上头走,回道:“会试时糊名,以戴名世之才,会元不在话下。至于状元……却还要看运气的。”

不过戴名世的字很好,若夺了会元,说不得也是状元了。

四十五年的时候考了一场都能被张廷玉拔在施云锦的头上,今年若是三场都考,还能有哪个考官敢反驳?

更何况,戴名世摆明了就是张廷玉的门生,他虽然丁忧,可余威尚在。

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踩低捧高,可寻常人做得最多的也就是踩低捧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