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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二同人)[夜初/沈谢]无字天书(48)+番外

作者: 谢家初八 阅读记录

一段时间之后,传出了这名渔夫与族中一位女子相恋的消息。

“我当时不觉有他,只想着此人这是彻底归顺于烈山部了。”澜辰说着。他不方便说出口的,是他当时心中还有几分得意,更是暗暗蔑视沈夜狠绝的做派。

然后澜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从来未曾想过,为何沈夜只允许经过训练的祭司来往于外界,只允许祭司们向族人传授下界生活必需技艺,却不允许祭司们跟族人聊起更多的外界情形。等他幡然醒悟的时候,一切都已太迟了。

那是夏天的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族中那时并未实行宵禁,但暴雨倾盆而下,族人几乎都在家中闭门不出;而空中不断雷鸣电闪,如条条金蛇窜过夜空,更是掩盖了所有的异常声响与光亮——比如,数人集结来到海边的动静;比如,令多人穿过龙兵屿结界的法术之光。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便有祭司仓皇奔来大祭司殿,面色惨白地禀报。

那名渔夫以及族中六名青年男女,昨晚私自出岛。

澜辰大惊,问他们如何穿过结界。

禀报的祭司将头颅埋得更低。其中有两位低阶祭司,故而知晓出岛法术。

故事就此,急转直下。

讲到这里,澜辰又偷偷看了眼沈夜,后者眼神低垂,似在沉思。

澜辰是澜家这一代嫡长孙,而澜氏是烈山部最显赫的宗族之一。神农一脉主木,五行之中水生木,故而烈山部最古老尊贵的家族,为了显示对木系的供奉滋养之意,便皆取水入姓氏。

沈、沧、澜皆是从古至今的烈山望族。所以澜辰从小所受到的教导,皆是与烈山部的荣耀、传承、担负相关,而他的夙愿与欲望,也都围绕着这些展开。这种教导,让澜辰对部族的了解,却多少有点居高临下不切实际。也不光是澜辰,许多名门子弟都有此等痼疾。

沈夜不由得忆起多年前的一幕。当年近百个孩子逐一被单独领进大祭司殿,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他面前,他要从中挑选出一到数人作为弟子。孩子大都很是紧张,他便跟他们尽量轻松交谈起心愿志向,却尽数听到被宗族长辈教出的早熟的豪言壮语。

“为什么想学法术”“为何想成为本座的弟子”他问得百无聊赖之际,却终于有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为了让大家过得好一些……”声音不大,却有种嫩生生的坚定。

为了大家。不是弘扬神农荣光,不是重振部族辉煌,不是回护神裔骄傲。那个谢家孩子的回答最天真,却最脚踏实地。这在贵族小孩中,实属罕见。

他便跟那孩子多问答了几句,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谢家少年的言谈不卑不亢,还不自觉地会弯起嘴角浅浅笑笑,像是初春时矩木绽开的嫩黄青芽,未脱稚气却充满朝气。

沈夜没有再让华月叫别的孩子进来,他已找到他想教导之人。只此一人,便已足矣。

所以澜辰并不了解族中百姓的想法和贵族大不相同。对普通百姓来说,心中并没有那么多大是大非。他们关心的,是生活本身。

对澜辰等高门子弟来说,他们的愿望便是能够位列高阶祭司,受人尊崇,执掌权柄。而族中的普通青年的想法,他们却不明白。任何族裔的普通青年,都有着某种共性。充满热情,充满生气,以及对未知和新鲜的事物与生活,充满着盎然的好奇。

渔夫的到来,便为烈山部的青年们,打开了一扇巨大的窗。来自下界中原文化的风土人情、来自天南水北的风俗美景、来自万丈红尘的花红柳绿,便在他们面前展开。

下界,本来只是祭司和长辈口中一个扁平的字眼,却因为渔夫的讲述,而变得栩栩如生起来。原来,下界不是一个禁地,而是一个比流月城、比龙兵屿都要无限广大的世界。龙兵屿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下子显得乏味起来。

思乡情切的渔夫,与好奇兴奋的青年,几乎是一拍即合。

他们的离开其实丝毫没有恶意。他们都只是太过年轻。年轻才会相信,外面的天地有着百花葳蕤等己摘采,而没有预料到,外面更有百般滋味等他们无奈。

从流月城到龙兵屿,他们都被历代祭司们保护得太好了。

诸神退位的时代,来到普通人群中的神裔之族,迎接他们的,是不再被人护佑的命运。

流月城一役后,龙兵屿的新任高阶祭司的法力普遍比前代逊色不少,在澜辰令下,他们尝试找寻那六位散落进下界茫茫人海的族人,却仅仅只抓回一位。剩下五位,包括那名和渔夫相恋的烈山部少女,则消失在了苍茫的九州大地之上。

陡然失序的形势令澜辰这一次下了狠心,他监禁了抓捕回来的那位青年,并将消息牢牢向族人封锁,同时加固结界,肃严风气,定不可再重蹈覆辙。

族人都私下窃窃私语,大祭司,似乎有点变了。

“我第一次听到那种议论的时候,非常难过。”澜辰垂下头。多年的情绪一夕有人倾听,而且倾听者是那样特殊的一个人,他又是如此难得一见的温和,澜辰讲述中,便也渐渐放松下来,有了更多自己情绪的流露。

“成大事者,何需他人理解。”沈夜平淡的一句话,却在澜辰听来像是鼓励。他却又像霎时明白了什么:“足下当年……”沈夜当年与心魔结盟,只宣布结果,却毫无解释,对族中由此泛起的诸种波澜皆是强硬镇压。

沈夜似乎对叙旧毫无兴趣:“讲下去。”他的声音淡淡地浮在夜色的殿宇中,有股说不出的令人服从的力量。

澜辰便接着讲下去。

初七却在神农雕像背后微笑着摇首,交谈伊始,还是两人平等,可交谈至今,澜辰却不知不觉已完全跟随了沈夜的节奏。

私自离岛的五人的宗族受到牵连惩处,以儆效尤,散入人海之人无法觅得,澜辰便只让进出的祭司们更加小心谨慎,加强戒备。

久而久之,似乎没有任何事由此发生,当年的逃离似乎就如同一首曲调中拨错的宫商,正音之后,再无余韵。龙兵屿四季如春,草木繁盛,岁月流逝悄然无声。十几年的光阴,也便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但世事如缜密棋局,一着不慎,则终会在某时变为难以补救的胜负手。

两年之前,当年与渔夫相恋的少女与另一位出逃的低阶祭司一起狼狈返还。他们在澜辰面前痛哭流涕,讲述了这十余年的人世遭遇。

女子的故事异常心酸。许是烈山部人体质与下界人有所不同,她与渔夫回到他的老家成婚后,久久未有身孕。渔夫家中老母念叨着香火后继,便执意为渔夫纳了一房小妾。小妾很快有孕,母凭子贵地受到夫家百般疼爱,而烈山部女子却渐渐地被视作异类,而被夫家人和邻里从背后指戳。

——不贤,因为她对下界生活缺乏经验而难免笨拙。无出,因为她久久不能受孕。而在渔夫一场重病之后,更恶毒的话也来了,妖女,克夫,采阳补阴,邻里间的嚼舌根越发地不堪入耳,只因为她那十数年未曾苍老半分的容颜。

她在下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原本唯一依靠的丈夫也早已心属他人。她想念烈山部,想念龙兵屿,却没有任何法力可以回去。

不久后,一位路过的道人,当众宣称她是妖物,以法术束缚住她,要将她带走。她哀嚎求救,而那个曾将外面的世界勾勒成五彩诱她出岛,那个曾海誓山盟有着结发之恩的良人,却一脸厌恶地避她唯恐不及,反而是搂紧了妾室和幼子,生怕她对他们一家有所不利。

无人阻拦地,她便被道士带走了。迎接她的,却是更加可怖的命运。

那道士也是居心叵测之辈,他有些道行,识出了女子身上微末的神裔气息。而女子青春永驻的容颜,更是令他垂涎。非为美色,而是为了长生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