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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9)+番外

正好当时关中地区换了一位新的父母官,对方求功冒进,温凉看准这一点,拿着应家与绿林盗匪暗中勾结的证据上门,刺史大喜,当即下令查抄应家,没收一干财产,应父也被获罪流放,死于路上。

当时应氏兄妹因年幼逃过一劫,侥幸活下命来,自然对温凉恨之入骨,但他们也深知,以温凉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们不可能杀得了对方,于是就想出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应无求先服下剧毒葛草,再找上门与温凉打斗,让温凉打伤自己,这时应无求毒发身亡,温凉自然也逃不脱杀人的干系。

此事内情复杂,但赵县令见了凤霄对公主府家人的态度,生怕自己这个小卒随时被弃用,愣着逼着手底下的人日夜不停,将事情查清楚,查来查去,仵作剖尸查验,终于验出应无求体内残余的毒草,这才证明了温凉的清白。

应家先对温家下手,温凉又以牙还牙,他先前向凤霄表示自己不认识应氏兄妹,显然是睁眼说瞎话,但两家恩怨是非纠缠不清,连赵县令向凤霄禀报时,也唏嘘不已。

不过凤霄对此兴趣不大,他的关注点落在温凉本人身上。

“温家的人,除了温凉,都死光了吗?”他问道。

赵县令摇摇头:“温凉还有一位母亲,卧病多年,他事母至孝,老母信佛,让他不可赶尽杀绝,所以当年他才只对应家主人下手,放过了应氏兄妹。我已派人去询问过他母亲,的确所言非虚,大夫也说,温母病体虚弱,药石罔效,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有心与凤霄套近乎,后者却面色淡淡,无意多说,赵县令只好怏怏告辞,寻思着私下再问问凤霄身边的人,投其所好,送点礼物,若能让这位威风八面的凤二府主在天子面前美言一两句,那自己日后也就前程无量了。

赵县令前脚一走,裴惊蛰就道:“郎君,这个温凉有问题!”

凤霄不置可否,只从鼻息中嗯了一声,音调微微上挑,便令人不由自主心头一荡,无关欲念,充其量只是凡人之心对美色的无法把持。

有的美人在皮,有的美人在骨,凤霄显然已是世间罕有的极致。

然而他锋芒毕露,气势惊人,举手投足无一不是力量,这样的美人又令人生不起猥亵染指之心,只会着迷膜拜,俯首臣服。

裴惊蛰走神片刻,正想着凤霄的父母难道在他一出生就料到儿子日后如此出色,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一个不凡的名字,就听见凤霄又不耐烦地啧了一下,赶紧将飘远的思路强行扯回来。

“那天池玉胆,据闻有令人青春不老,起死回生之效,温凉母亲久病不愈,他又对母亲如此孝顺,为了母亲一句话,就愿意放应氏兄妹一条生路,才让他们今日有机会再来报复,他那么为了母亲,暗中谋夺玉胆,就有了动机。”

凤霄:“继续。”

裴惊蛰:“今日在琳琅阁外,若不是您,温凉差点就死于非命,说不定正是因为他暴露了,与他勾结的人生怕他供出同伙,急着杀人灭口。”

“还有,六工城这地方,原本不是琳琅阁的重要分号,以往拍卖也从来不会找这么偏远的地方,今年却偏偏选了这里,难道不是温凉为了方便行事,掩人耳目,特地选的地方?”

“几条线索结合,属下猜测,温凉十有八九与于阗使者被杀,玉胆被劫有关。”

凤霄听罢,却道:“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裴惊蛰一怔。“您的意思是?”

凤霄:“我们想查琳琅阁,温凉就送上门来,简直就像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巧得不能不让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在混淆我们。”

裴惊蛰眨眨眼,他觉得凤霄有些多疑了。

“属下会盯着温凉那边,争取从他口中撬出实情的。”

凤霄话锋一转,忽然问起崔不去那边:“奈何香用了吗,效果如何?”

裴惊蛰闻言,脸上立时露出古怪的神色。

“用是用了,不过……”

不过没能让对方知无不言。

裴惊蛰还是头一回发现,这世上还有奈何香也奈何不了的硬骨头。

第8章

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

奈何香,这个一听就仿佛化作万千哀愁的名字,香气宛若初夏菡萏,清秀亭亭,实则却是效用极为霸道,令人闻之色变的剧毒。

它的毒性并非在于立时夺人性命,而是以香气侵入身体,食骨吸髓,让中毒者逐渐沉溺其中,若一日不闻奈何香,便会气短体虚,神智混乱,三日不闻奈何香,皮肉经络若尖刀剔骨,无法忍受,五日不闻奈何香,则只能身死魂消,去奈何桥要一碗孟婆汤了。

所以奈何香的奈何,并非文人口中的长吁短叹,而是黄泉忘川之奈何。

崔不去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整整待了五天。

对方将时机掐得恰到好处,总会在他熬不住疲倦,半昏半醒之间把吃喝之物送来,崔不去恢复意识的时候,伸手就能摸到自己身旁的水跟食物。

水与食物只有一点点,勉强维持生机罢了,但最难熬的并非饥肠辘辘,而是漫无边际的寂静,和不知今夕何夕的折磨。

黑暗过后,还是黑暗,寂静的尽头,永远是寂静。

崔不去只能用自己四根手指十二个指节来掐算时辰,尽可能舒展身体,默念背诵典籍,从儒家背到道家,又从法家背到佛家,排除杂念,心无旁骛。

他的目力渐渐下降,听觉却异常敏锐起来,此时哪怕是蛇虫鼠蚁的动静,甚至滴水声,都能令他如获至宝,但是并没有,不知凤霄用了什么法子,这间屋子仿佛完全被世间遗忘,若不是没断过水,崔不去几乎要怀疑他们真把自己给忘了。

这样不分昼夜的无声折磨,寻常人尚且撑不住,别说十天半个月,三五天都能发疯,更不必说崔不去这样的身体,每年换季都能病上一场,到了第三日时,他明显感觉自己心头一股烦闷恶气呼之欲出,腹中因饥饿而发疼,手脚开始发软无力,脑袋也逐渐混沌,身体微微发冷,相反额头却热起来,他知道这又是即将一场大病的前兆,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默诵典籍了,任凭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此时,他闻到了一股香气。

若有似无,仿佛去年他在京城洇荷园里闻见的香气,淡淡的,甜甜的,风动荷香,又带着莲子的味道。

再过一阵,京城就会开始热起来,达官显贵家里招待客人,最喜欢将煮好的莲子银耳羹置于瓮中沉入井里放上半天,等客人来了再拿出来,先喝一杯热好的荷饮,暖胃清火,再上一碗莲子羹,保管香溢两颊,从喉咙一直舒心到了肚子,将暑气一清而空。

这样的待客之道,他已经体验过很多回了。

崔不去蓦地睁眼。

入目的黑暗令他立刻回到现实。

香气犹在,不是幻觉。

他在黑暗中微微挑眉,随即无声冷笑。

奈何香。

这种毒药虽然霸道可怕,同样难寻且贵重,难为凤霄居然会用来对付自己,真是奢侈浪费。

身处这间屋子,出又出不去,更不可能隔绝呼吸,只能将如此诱人上瘾的香气一点点吸入。

若是身怀绝顶武功的人在此,也许可以运用内力抵御一段时间,但对崔不去而言,奈何香只会加速摧折他的身体,令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对方也许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只是想用奈何香来逼他口吐真言,用在崔不去身上,可谓是杀鸡用牛刀,暴殄天物了。

但解剑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这种香,他在多年前就已经闻过,而且曾经整整熬了十天,最后虽然几乎去掉半条命,却依旧能维持基本的清醒,没有被人牵着鼻子走,连他的老师范耘都惊叹不已,说若不是他的身体不适合练武,以他的心志之坚,只怕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武学是攻克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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