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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沉默(29)

作者: 七声号角 阅读记录

懂太多的人,与提前知晓未来的人,其实都不幸。

魏北踌躇道:“南哥,我有个问题,不好开口。”

沈南逸吞云吐雾,“没想好就不要问。说话得过脑子。”

算了。魏北想,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他曾以为沈南逸患有抑郁症,实则此病症在作家这行当里,属于高发。因为舞动文字的人,总比别人更敏锐、敏感。

“你可不要死。”二十岁的魏北,在睡前如是说道。

“死了多可惜啊,你还有那么多的故事没有写。”

沈南逸凝视着窗外缓缓升起的太阳,通红。似一把匕首刺穿云朵的内脏。

魏北就是这初生的太阳,未曾见识全部肮脏。沈南逸戳灭烟蒂,低头去看他。

“那你是要守我一辈子。”

似反问句。也像陈述句。

魏北困得迷糊,又有点清醒。他后腰酸痛,腿已无法抬起。床单皱成枯萎的花,污浊的液体早已干涸。

“守就守着。”

魏北说。

“不就是一辈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注:“*”

“精妙……更美。*”——三岛由纪夫

伊甸园梗,取材朋友聊天。非原创。

第十九章

“我守着你,不就是一辈子。”

魏北于困顿中撂出这句话时,沈南逸正起床穿衣。他垂下的眼皮一跳,心尖也跟着一跳。

旭日红光闯过落地窗,罩在魏北未曾盖严的小腿上。上半身就隐在半暗的阴影里,这双小腿便似发着光。

沈南逸默了半晌,轻笑两声。衬衣没有扣拢,胸肌饱满,腹部结实而性感。衣料轻飘飘地挂在他身上,平添美感。沈南逸则撑着床尾,俯下身去。

魏北的脚踝精致,脚背弧度优美,脚底那近三指宽的伤口已凝固,鲜血半干不湿地糊在周围。沈南逸抬起他脚跟,竟伸出舌头,轻轻舔去未干的血液。

铁腥味。发涩。

脚底的酥痒差点令魏北彻底惊醒,他半撑起身子,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沈南逸。

一刀阳光似天堑。

沈南逸在明,魏北在暗。沈南逸的身后是大片朝霞与日光,浓抹重彩。魏北隐没在灰黑不明的房间里,轮廓清晰。沈南逸背光,眼神沉郁。魏北向阳,眼睛发亮。

他们无声对峙,好似一个世纪也就这么长。

良久,沈南逸放下魏北的脚,用被子给他盖上。他转身面朝穿衣镜,开始慢条斯理地系扣子。骨节清晰,拇指上还沾着红到发暗的血迹。

沈南逸盯着镜子里的魏北,似笑非笑,“说话不能太满。特别是年轻人。”

后来他们没再提过。

没再提起这个荒诞的黎明,也没再提起这个荒诞的约定。

有些话就像逢场作戏,七分醉三分淫。该不该当真,谁也不知道。

魏北靠着椅背,慢慢回忆完这段不算刻骨,却十分铭心的过往。他像牛反刍般,把前情故事翻出来,一遍遍咀嚼,一遍遍消化。他记得所有细节,甚至所有对话。

食之入髓,又食之无味。到底是过期诺言,如过期罐头。

末了,没滋没味的,便咽回去。不与任何人提起。

霍贾不太清楚个中经历,以为魏北说笑。他翘着兰花指翻看手机,约炮软件的提示音连响不断。魏北听得烦,叫他设静音。

“得了吧北哥,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身边傍的都是稳定又多金的男人,个个身价不凡你当然不愁。”

“妹妹我今年的目标,得是好好儿找个金主靠着。争取长久点,别总跳槽。”

“措施做好,小心得病。”

魏北晓得霍贾是个压根不安分的主儿,永远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他能跟谁长久,那才是奇他妈的怪了。

“两个月例行检查‘那个’指标。”霍贾笑嘻嘻地挥挥手,“比女人查怀孕还勤,出不了事啊。”

“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北哥哥。最近手头有新戏么。”

魏北撑着下巴,半眯眼,“哪有那么快。上部也才杀青两三月,前期宣传力度不够。能不能过审不知道,过了估计扔网上也是扑。”

“这种事,看运气。”

“我倒觉得能有好反响,北哥。您他妈在片子里多美啊,那妆容那眼神儿那戏服。我操了嗨,直男都能给当场看硬了!”

霍贾说起一茬是一茬,立刻从微博翻剧照。其实算不上剧照,大多还是探班粉丝偷拍的。原本是探李谷的班,不料魏北的照片多得一匹。

魏北朝他手机瞥一眼,大部分照模糊了,仍能窥见倡人之风华。

“演过就过了,也没什么好期待。”

霍贾撇嘴,“我倒是希望你一夜爆红,以后跟着北哥混。你有肉吃,我还有口汤喝。”

魏北睨他一眼,“出息。”

“我是没什么出息,难得想要什么出息。”霍贾头也不抬地刷微博,前一句刚落地,后一句的声儿乍然拔高响起。

“我靠!这他妈哪儿来的三十六线小网红,居然也有黑粉来碰瓷你!”

魏北一愣,刚想说看看。可看看又有什么意思,人言可畏,更何况网上谁也不认识谁。实在没必要去看别人如何评价自己。

霍贾准备披挂上阵,定要撕烂这胡乱造谣的某家粉。魏北却顺势拿过他手机,按下锁屏键,关闭。

“犯不着,”魏北说,“我也不是什么流量级大咖,不至于。”

“这还不至于?你瞧瞧说那话!”

“瞧了又怎样?瞧了难道所有人就喜欢我了?解释有用?辩白有用?该讨厌你的始终会讨厌你,没必要。”

“问题是这会误导其他不明真相的人!”

“如果一个人简简单单就能被误导,估计也没什么主见。你瞎操什么心。”

霍贾斗不过魏北,气得两眼直翻白。他喝口咖啡,差点揉乱刚做的发型。“你说这些人,哪来这么多谣言可传。真以为自己看个宫斗剧,都是正宫娘娘满嘴正义。”

“闲的。”

魏北看眼时间,差不多该回去准备晚餐。为了打发“闲人”骚霍,主动问起对方的新戏进展。

霍贾听着头大,抢回手机准备溜人。他志不在此,只是找口饭吃。哪有金主来得重要,钱最重要。

“戏么,没有。经纪人娘娘最近都不给我营业的好伐,哪来那么多戏演。”

“要说骚鸡群里谁混得最好,估计也就北哥你。要演技有演技,又肯吃苦又肯使力。娘娘疼你。”

魏北听得踹他屁股,“滚你妈的,说什么酸话!”

“哎我操!我这圆润翘嫩的屁股,你也舍得踹!还是不是姐妹了,啊!”霍贾扭腰又挺胯地躲开,骚得实在是不行。

“不过我说真的,北哥。我霍贾酸谁都行,就是不会酸你。”

“你配得上。真的。”

魏北到嘴边的埋汰来了个急刹车,唾沫差点呛得他断气。霍贾语气认真,直白地看着他。魏北单手插袋,低头沉默会儿。

几秒,他才抬头笑,“滚吧您勒,去找你的金主。”

霍贾喜滋滋地要走,挥挥手转过身,走几步又停下。他始终忍不住,最终选择将心底疑问脱口而出——

“北哥,我就说一句。一句。”

“我怎么始终觉得,你离不开沈南逸,应该还有点其他理由。”

魏北站在原地。揣在兜里的手指缩拢。不要说。他看着霍贾,心底默念着。

不要说。

但霍贾好似就要他将自己看得明明白白,就要他去面对心底最赤裸的情绪。

霍贾咧嘴一笑。

“北哥,我怎么觉得,其实你是喜欢他的。”

“轰隆——”

久违放晴的天空突然一阵闷响。春雷现世,今日就是惊蛰了。

风忽地起来,猎猎吹过魏北的头发,楼下夹道的玉兰树被吹得凌乱至极。那白花花的,大瓣大瓣的花片乘风而起,好似下了一场仲春大雪。

而惊雷之后,是漫长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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