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搬家的最后期限还有小半个月，郁菲每天抱着头在电脑前看租房信息，始终拿不定主意，在租房的焦虑中甚至犯了几次病。
这里附近没外卖，那里停车不方便……
郁菲一度怀疑自己过阵子可能要搬到小小的工作间打地铺了。
某一天，她随口和柳小姐一说，对方立刻说：“你可以搬来我家住啊！”
郁菲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又见柳小姐解释说，她那不成器的弟弟终于找到了工作，不在本市，而是在S市，所以他那间房间刚好空出来。
能每天看到柳小姐确实是难以拒绝的诱惑，然而想到自己住到别人家里带来的种种束缚，她又紧张出一身冷汗。
郁菲婉拒了柳小姐的好意，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住得柳小姐近一点的想法开始占据她的大脑，以至于她今天从工作间开车回家时，不知不觉又开到了柳小姐的小区外。
她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打算用笨一点的办法去找房子——看小广告。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她寻觅小广告的时候，身边路过两个买菜的婆婆，从她们口中，她听见“租房”、“拆迁”一类的字眼，连忙悄悄跟了上去。
原来，左边穿灰色短衫的婆婆有一套拆迁补偿的房子装修好了，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上个月儿媳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她琢磨着让儿子儿媳住到新房子里，自己过去照顾孙子，至于这边的房子，她想先租出去一年，刚好用这钱贴补儿子儿媳。
郁菲不善言辞，别人主动与她搭话，她可以顺着说几句，可要是让她主动搭话，她实在有些做不到。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婆婆刷卡进小区，咬咬牙，她小跑过去，站在两位老人面前，磕磕巴巴地说明了来意。
眼前的小姑娘说话吞吞吐吐，眼睛四处乱瞄，脸还不自然地涨红着……两位老人平日里没少被儿女培养防骗意识，立刻互相拉扯着往小区里走。
郁菲攥紧衣角，天气本来就热，她这一紧张，额头上更是不断地冒出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她翻出面巾纸擦着汗，不住地深呼吸，努力做好心理建设，又一次跟上去说：“婆……婆婆……我不是坏人，我是真、真的想租房子。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一下？”
见她“贼”心不死，另一个婆婆连忙拉住身着灰色短衫的婆婆说：“她这是要骗你放松警惕，然后进你家门拿东西呐！”
“……”郁菲汗如雨下，这届老人防骗意识这么高，她现在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64
三个人僵持的时候, 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 缓缓停在三人身边。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纯白色长裙的女人从副驾驶冒出头来, 待看清郁菲的脸，她连忙松开安全带, 大步走了过去。
清爽干净的美人向自己走来，郁菲呼吸一滞, 反观一身汗水的自己, 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卑微成一粒尘埃, 宁愿在柳小姐面前化作最不起眼的存在。
她们很久没见了。
郁菲明明自卑得想落荒而逃，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毕竟她那么想见的人, 现在就在她的面前。
这人能走能跑, 不再被拘禁在轮椅里或拐杖上，健康又充满活力。
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这样走路的柳小姐, 风带起她的裙摆，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小腿, 美得像是质地上好的白瓷。
郁菲这一晃神的工夫, 柳知夏已经走到她面前, 十分熟络地同两位老人打招呼：“赵奶奶好！于奶奶好！”
灰衫老人终于放下一颗提吊着的心：“哎呀，是小夏呀。几天不见，比之前更漂亮了！”
柳知夏从包里取出纸巾，抬手的动作顿了下，转而落下手, 将纸巾塞到郁菲手上：“菲菲，你也认识赵奶奶？这大热天的，怎么在这里聊，不进去聊？”
郁菲攥着纸巾，感觉这纸巾不用擦脸，光是吸手上的汗就能湿透：“不、不是的……”
穿灰衫的赵奶奶反应过来，猛地敲了下手掌：“哎呀！我还以为这小姑娘是骗子呢，原来是你朋友。”
郁菲尴尬地点头，看一眼柳小姐，再看一眼赵奶奶：“我……我真是好人……”
柳知夏被她这一番真情诉说逗笑了，见她一脸紧张，忙轻咳一声打圆场道：“你们说什么事呢？”
郁菲刚要开口，赵奶奶就乐呵呵地把事情说了。
被当成骗子的郁菲涨红脸，悄悄看一眼听得眉眼含笑的柳小姐，禁不住将手上的纸巾攥得更紧。
天气似乎变得更热了。
送柳知夏回来的是她助理，她回头和助理说了一声，让助理回去后，陪着两个老人和郁菲进了小区。
赵奶奶彻底放下心，反过来安慰起郁菲：“小郁啊，刚才误会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现在骗子太多了，我一个老太太，儿子之前还训我别人说什么我都信，所以只能躲着。”
郁菲点头，表示理解。
于奶奶忙着回去择菜，中途离开。赵奶奶要租房，便把郁菲请到家里，柳知夏也厚着脸皮跟了过来。
郁菲想把房子租在柳小姐家附近本是个不可见人的小小私心，现在被正主发现这个私心，又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了。
要不还是换个地方租吧……现在被柳小姐知道，多难为情啊。
她心里这样劝自己，可看见就在她手边的柳小姐，又舍不得了。
万一以后回家可以时常看见柳小姐呢？
而且赵奶奶的房子刚好就在柳小姐家楼下，夜深人静的时候，柳小姐走路的声音说不定都能传下来。
因为曾经患过一段时间的神经衰弱，郁菲对房间隔音要求一直很高。然而现在，她前所未有地期望这栋房子隔音差一点、再差一点。
在反复纠结下，她仍是和赵奶奶谈起租房的事。她对价格没什么要求，反正是在柳小姐家楼下，就算贵一点也没关系；对房子设施也没什么要求，反正给她一个能画画的桌子和一张能睡觉的床就够了；对外界条件更没要求——都在柳小姐楼下了，还有什么可要求的？
租房事宜敲定得过快，即使有柳知夏的担保，赵奶奶还是又一次对郁菲产生了怀疑。
毕竟这个小姑娘怎么都不像是要租房的，反而像是个来送钱的。
儿子说了，世界上没有白白给别人送钱的人，只要有人要给她这种老人送钱，那一定是骗子！
赵奶奶最后谨慎地给郁菲留了儿子的电话，让她找自己儿子签合同。
从赵奶奶家里出来时，郁菲不再流汗，可心还是怦怦跳得很快。
走到电梯前，她在背后掐着自己的手，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今天谢谢你帮我解围，我先走……”
“你怎么想到来这个小区租房了？”柳知夏突然问。
“因为离工作间很近……”
郁菲实在不擅长撒谎，这样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都让她露出满脸的破绽。
“哎，我还以为你是想离我近一点呢。”柳知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完，指了指楼上，“都上来了，不如来我家里坐坐？家里有西瓜，吃点消消暑。”
郁菲咬了咬下唇，她想开口拒绝，却观察到柳小姐的表情似乎带着一点忐忑。
她在忐忑什么，总不会是怕自己拒绝她吧？
郁菲盯着柳小姐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这样不说话看着自己，柳知夏也开始正大光明地观察她。
菲菲最近消瘦些的脸衬得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更大了几分，真好看。
菲菲刚才太紧张，将下唇咬得微微泛着水光，哼，小妖精。
菲菲……
柳知夏几乎要掩藏不住自己那颗想要亲近她的心，伸出的手又缩回来，最后抬到耳边，将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没心没肺地说：“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是不是变得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