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男(百合)(10)
不过三年,三年啊,就将她身上染上风尘的味道,眉间点缀的红在镜中如此刺目,如此妩媚。
她找到了柏舟。
很奇怪,柏舟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存在,如果说有人会因跌倒而自杀,那不可能是她;如果说有人会不惜一切活下去,那就是她。
然,柏舟——唐慧心,不可能如她一般。
初见的少年郎,身上藏青色长袍,从门外暧昧的灯光下走来,却携带了那清冷的风,吹散了那一室的糜烂。
“柏舟。”
没人知道永州会有一个叫柏舟的公子,但第一个知道的一定是她——海棠。
因为海棠,所以有柏舟。
因为她们的相遇,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
寺庙里的再遇,好似一把火,轻易地点燃了稻草,然后她们不断地在那火中,从那火苗中看见彼此。
这不是爱情。
爱情一定比这要美丽得多,要让世人都感动得流下眼泪来。
这只是一首诗,是柏舟作的诗。
她遵循着心意,到来了那个分岔点,如愿地看见了准时到来的柏舟。
她那身藏青色的长裙,在风中,似乎在向她微笑,卷起一落叶,轻轻地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你来了,柏舟。”
“我来了。”
唐慧心的脸上没有带着笑意,而海棠却笑盈盈的,她好像看见了世上最开怀的事情,伸手就拉起了像是不怎么开心的唐慧心的手,在岸边喊了哨夫,说要渡船。
一叶舟,摇摇地从水上飘了过来。
岸上的两个人彼此握紧了对方的手。
海棠低头瞧了那双手,不似那么洁白,对了,她还骑过马,还说过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柏舟,你想过去哪里吗?”
“想过。”
她偏了头,似乎在努力挤出来一个微笑,不知为何,这笑并没有出现。
也许,是天色有些阴沉的缘故,也许,是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追捕。
她终于还是在舟靠岸前回答了,如一叶轻轻落下,水面上涟漪不断。
“去永州之外的地方。”
这时,唐慧心终于笑了,却好像是有些难过的样子。
海棠也没有调侃什么,只是挥袖拂去了她的笑容。
而哨夫也来了,划着偏平的浆,是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说起话来还有些开朗,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姓王。
“两位姑娘,上船吧,这是去哪里?”
去永州之外的地方,海棠恍惚地想着,她没想多久,她的柏舟就拉着她上了船。
然后,一叶舟缓缓地在这广阔的江河中向前划去了;放置好了行李,她就依靠着唐慧心的肩膀看着舟边的水花,这般,她似乎感觉自己也融进了水中,随波漂流,不知去向,而唐慧心忽然就张开了手臂,揽过了她的肩膀。
这个怀抱并不宽广,比起那些瘦弱的文人还要显得狭小,却温柔得让人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于是,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啼哭,不知所措。
落下的泪沾湿了衣襟,又滚进了涛涛江河中。
哨夫还在兢兢战战地划着舟,偏平的浆撩起江水,又匀速落下,深入水中。
那一道道的波澜,就如此散开,消失。
突然,海棠闭着眼,明白了一件太清楚的事实。
她也是个疯子,并不逊色于柏舟的疯子。
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说书人:世间未经凡事,岂非是疯傻?一人问及,另一人不悔,岂非是样同?世间多痴情人,难得是舍,难得是思。
一人问曰:不曾痴过,今后岂不痴?
一人答曰:天意如此,任你九头六臂,难逃其痴傻。
便大笑,曰:无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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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回
她们离开了船,还走了一段路,秋风似乎还未吹到这里,这一切都显得如此郁郁青青,令人羡慕这翠绿与生机。
路边的野花歪着头,在微风中似乎笑了起来。
蒲公英的白色的种子在风中吹向远方。
那宽大的杂草顽强地长在那常年被人踏过的道路上,还是高高扬起它的头颅,像个无比坚强的勇士。
而海棠发现,她的柏舟一直在笑着,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似乎连有些寒冷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暖洋洋的,那刚才被乌云遮住了太阳现在也毫不吝啬地给予大地阳光。
一切,都看起来如此美好。
一切,都似乎紧握在彼此的双手中。
……
“小苗?小苗!你快醒醒!”
她在黑暗中听见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很耳熟,于是她拼了命地睁开了眼,光从那一线中露了出来,迷迷糊糊的画面在眼前呈现,接着她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小姐,唐二小姐,收拾东西,离开,打晕了她,离开……
那两个字像是梗在了她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叫醒了小苗的青奴诧异地看着她拼命地哭泣着,泪珠子一滴滴地不要钱地掉在了地上,融化在那冷冰冰的地面上,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离开了。”
无情的女声打断了她的哭泣。
小苗抬头看去,居然是唐夫人,衣装整洁无暇,眉间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恰如一尊完美的石像。
唐母轻轻喝着茶,淡淡的白气从茶水中飘起,晕染了那一片的光,似喜似悲。
“小姐……小姐,她,她走了!她走了?”
小苗仍旧是不敢相信,她怎么会相信小姐就这么抛弃了一切,离开了这个生养她的唐家,甚至永州。
唐母淡然地点了点头,随手从桌子上抄起了什么,是一张被剪过的宣纸;那纸轻轻地被青奴放在了她面前,是一句诗,五言绝句。
客居别久远,相逢晨露间。
微微的春日的花朵绽放开来,一如她家小姐所写出的感觉一般,而那字就像是她看了多年的飘逸而不拘一格。
字如其人。
她脑海中忽然就闪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拥有如此样子的字,怎么可能让自己就这样身处深闺中——她向往自由,她逃离了故乡。
也许,某天,她会在异乡想起她——一个曾经伺候过她的贴身丫鬟,她们从小长到大。
可是,她却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什么都没有预料到。
小姐,小姐独自还是与那个人一起踏上了远方?
小苗惊恐地看完,想完,然后跪倒在地上乞求着唐母的原谅与不要责怪小姐的微弱想法。
“我知道,老爷已经派人去追了。”
唐母毫不在意地打断了她为她小姐的诉求,只是如此,接着,又说了一句话。
“虽然,我不会责怪你,毕竟你是被打晕在地的,如果慧心回来了,你自然也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但——”她的脸上展现了一个相当凄凉的笑容,无人看见,“她离开了,不会回来了,所以,小苗,你愿意在我身边当一个粗使丫鬟吗?”
“我——我愿意。”
小苗重重地磕了头,她决不会想到自己小姐在离开唐府之前遇见了她的母亲。
却什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对视了一阵子。
唐母摘下了旁边盛放的菊花,转身,消失在曲径中,随着那秋风卷起落叶,才知她的女儿离开了。
没有留恋,只有一句诗。
年轻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离开那座宽大的府邸,离开她那总是谈论着交易与金钱的商人父亲和总是温和地绣着花做着手工的母亲,还有一堆俗不可耐的小妾们;只是,当她头上的帕子被掀开时,看着那暖黄烛光下的翩翩少年郎时,她忽然就想,也许一切不错,也会更加糟糕。
她选择了留下,于是,再也没有一个机会离开。
而她的女儿,既是曾经的她的一个影子,也不是。
慧心,她闭上眼,在这开满了秋花的园子里独自坐在石凳上想,天底下,父母是最知道自己的孩子的人,也是最自以为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