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男(百合)(7)
无人。
当她看到那关了灯的屋子,就这么笃定地想到了。
从前有一天,她的女儿在下着雨的天气里,踩着那雨珠子,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院子里,举起手中的纸说道“娘亲,我这个写得怎么样?”,颇有些狂野的字体镌刻在那泛黄的纸张上,那是一首小诗。
夏荷染红烛,珍珠串帘幕。
她摸着还那么天真的女儿的头,对她说道:“你写得真好。”
如今,已是很久了。
唐母敲了敲门,并没有声音,然后她意识着心腹去叫醒了睡在女儿院子中的杂役青奴,推开了门。
静静的,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她的女儿慧心。
点燃了还没有烧到一半的蜡烛,屋子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唐母坐了下来,盘问了匆匆被喊醒的青奴,意识她回去继续休息,然后等着她的女儿回来。
期间,心腹丫鬟硬是要给她披上披风,她拒绝了。
“阿笙,等慧心回来再说吧。”
她露出一个寂寥而苍凉的微笑,这使得阿笙不由得一怔,依言闭嘴了。
夜晚的风很凉,那月色也越是缥缈,烛光闪烁着,仿佛随时都要熄灭,却又顽强地站立着。
唐母回想起自己小女儿,那是一个很令人怜惜的女孩儿,是的,女孩,她从未真正长大,只是拙劣地模仿着长辈们。
不久前,有一次,她捡到女儿写下的一首诗,比起小时候要更加顺应心意了,也更加词藻美妙,就如一副美丽的画卷一般。
也难怪老爷要用她的词作,唐母想到,一旁的蜡烛闪了一下。
她是再熟悉不过她女儿的诗词了,小时候基本是都看过,长大后虽然少了,但在那诗词中那股子的悲伤与清冷一直都在。
她在想什么呢?
唐母不明白。
终于,唐慧心回到了院子里,也看到了自己屋子里的光,她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会是谁——母亲,也想到了应对方法。
没想到的是,母亲并没有计较她为什么会出去,只是叫阿笙把在炉子上热着的银耳汤端来给她喝。
“慧心,别害了自己。”
她一口一口地喝。
“你毕竟,只是个女孩子,那是容不得污点的。”
唐慧心将银耳汤喝完了。
那双美丽的眼睛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唐母,早已经比她还高的身体笔直地坐着。
这是她的女儿,唐母恍惚了,这又不是她所想的女儿。
不知何时,她所认为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与她所想的不一样,根本不同。
“娘,慧心一直都明白。”
“……慧心”,唐母踌躇地道,“若你真要如此,莫要中途折离。”
她的眼闪烁了一下,如身旁的蜡烛,在夜风中摇曳着。
“慧心知了。”
却难以熄灭。
夜幕了,唐慧心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今天晚上与母亲的对话,最终,只得叹息。
“你在等谁?”
红杏随意地披着一件外衣,毫不在意裸露的肩头与胸膛,就这么柔弱无骨地站在柱子旁看着海棠。
海棠没有看她,却是回答了她的话。
“我没有等人。”
“可是我看见了,那个柏舟公子……”
红杏搂了搂无意滑落的衣裳,妩媚地一笑,好似嘲笑一般。
“你喜欢上了他。”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睡觉的时候想的是自己吗?”
什么含义,红杏这样的真是太明白了。
她舔了舔嘴唇,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我们最清高的海棠小姐也有心上人了啊——真是意料之中,要是哪天那位公子厌倦了你,可别忘了红杏。”
“汝岂有缘分!”
海棠瞬间就发起怒来,一甩衣袖,便自顾自地回了房间,徒留红杏摇头媚笑,接着就往外面走去了。
她那一摇一摆,真是风姿绰约。
也甚是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说书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诸位,生在富贵人家也许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天下间,人之福不在于出生,而在于自身与左右之人。
话不多说,接下来,也是波荡起伏,还望诸位笑纳笑纳(接着就搂了一堆的铜钱)。
☆、第十章回
若人盲,光不及,若人失聪,声不动,任人追寻光,亦是安于此。
当唐慧心想及此时,她闭了眼许久,也睡不着。
思绪便如空中柳絮,纷飞。
若人为男为女,便有千差万别,生来如此,死也枉然兮~
眼尾处泪未涌上,她便将手掌置于眼前,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之中。
海棠,海棠,你又该如何?
而此时,不远的海棠懒散地躺在柔软的塌上,也想起了如此相似的一句话:若人未明光,暗也明亮。
如果她没有遇见柏舟,她是不是可以接受自己成年后面临的种种痛苦了呢?作为女人,作为艺女,作为一个低贱的人。
然而,这命运如此无常,偏偏让她在那夜看见了穿着藏青色长裙的女扮男装的柏舟,偏偏让她说出了那句“那好啊!”,将她引入房中,甚至引入她那不过十多载的生命之中。
真是捉弄世人。
桌上的红烛光还微微亮着,未曾照明着小小的房间,却也让她看见自己的手,为了练琴在手腹处长出了厚厚的茧子,虽然洁白却显得不那么娇柔,像个大家闺秀——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慧心是,她非也。
真是,奇怪,海棠想着,为什么就忽然羡慕起那些不过是花瓶的女人了呢?
纵使她们生活得不错,但那样的囚禁,真是无趣得很!人也无趣得很!
除了柏舟。
好似,认识了柏舟,就如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分歧,一步之差,咫尺千里。
于是,她缓缓睡去,梦里,有桃花纷纷,有马上佳人,有那一眼一瞥,然后是一个浅浅的吻。
吻过雨露的青萝叶子在清晨的阳光中摇了摇,窗外,花街上行人匆匆,这里的白天死静,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转而继续睡去。
及至傍晚,姑娘们就穿了衣裳,从楼上走了下来,红的黄的,各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在和煦的夏风中晕成了暧昧的画卷,一指一唇,一挽腰一低头,一笑一骂,当海棠伸手推开房门时,便呈现在她面前。
如此绚烂,又如此奢靡。
“唉~李大爷你来了~”
“张公子好久不见了~”
……
海棠伸手收拢了衣袖,淡淡地看着忽然就走了过来的妈妈,她脸上的胭脂粉都要随着那夸张的大笑给抖落下来。
“海棠啊!李三公子过来了~”
她侧了侧头,避开了妈妈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也不见她有些发怒,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回话。
但只有一个回复。
“妈妈,安排一下吧,我洗漱片刻就到。”
“好!好!海棠啊,你不愧是招财树——”忽然就低了声,“你可别给那柏舟公子迷住了,懂吗?”
“我该懂吗?”
她一拍妈妈的胸膛,微微露出个狡黠的笑容,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却不待妈妈再说些什么,就风姿万千地走回了房间,去梳妆。
想必,柏舟也知道了。
她卷起了及腰的长发,瀑布般落下三千尺,如银河般明亮的双目就似那溅起的水花,那般活泼,然后消失在那平静的谭中。
一滩死水。
海棠的镜子中的人擦了点偏紫的胭脂,而唐慧心的镜子里,那人微微将自己画好的妆卸去了一大半。
“海棠……李三公子……”
她该不该过去,该不该去找那一出禁闭就去了花楼的李三公子,或许也是去找——海棠。
“小姐!小姐!那个李三公子真的是太可恶了!”
小苗端着水走了过来,还边走边骂,她性子本就这样,是难得这幽静处的一桩令人愉悦之事。
唐慧心便喊她少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