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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情篇(38)

作者: 某人那个某人 阅读记录

无形中的压力被放大了一倍,我的罪孽亦更多了一层。

一夜无眠无话,只管抱着他给他想要的温暖和静谧。

翌日清晨和往常照旧,打算一前一后出门,他去上班,我去上学。在门还没被彻底阖上的时候,他的电话铃声突然在一片安静无声中促急地响了起来,尖锐得跟刀子割破了一段宁静柔软的布缎一样,听得让人不由得心头一紧。

他脸色一片灰败,眼睫关不住泪水,簌簌的流了满脸都是。

究竟怎么了?我简直不敢问,害怕在那段被撕破了的布缎下面是让我们永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心不由得漏了跳动的节拍落到更低处。

但就算再怎么逃避不去问真相,这真相也会自动找上门来,钻到心里去,把我的心扎得千疮百孔,然后跑到我的脑海里叱责我告诉我,我究竟造了多大的罪孽。

“安……倾……没……了……死了。”他的声音破了,话也说不全,满腔的悔意。

周伯父死了……

我陪着他一起回去,同行的还有尚书和古文。他披麻戴孝守在灵前,我在隔得很远的地方,偷偷的望上一眼,不敢靠近,也不敢让人发现,那个家门我始终是不能再进的了,这辈子的罪孽恐怕也是再赎不清了。

周伯父生前说过若他还有一口气在,周平思就别想再踏进周家大门一步,真是应验了,现在他重新回到家里,而周伯父真的也不在了。

周伯父是在听得我哥宁可跟他断了父子关系也绝不回头的当天夜里,一气之下就破了忌口,借酒消愁早没了分寸,喝得多了,胃出血的病就重重的复发了,几个小时的抢救,最终也是药石罔效回天乏术,就此去了。

我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却一直没有看到周伯母的身影,心里又紧了几分,晚上古文回到宾馆来,叹着气说:“平思他娘病倒了。”

我竟然害他至此——父亡母病、家破人亡。

听得古文的描述,周伯父的遗容并不安详,一副难受痛苦的样子,想他死的时候肯定是受尽了苦楚和折磨。怎么会不受折磨呢?自己养大的宝贝儿子再也不听他的话了,宁可要个外人也不要他们了,单是这一辙就够他痛得死去活来。

罪恶感在心里越积越重,不知道是该后悔还是到底该怎么办?茫然和无助让我越来越看不到希望和未来。

陪着他一直在医院里,但从没有走进过病房去,看到他家族的人,就远远的躲起来藏起来。

短短几天,他已经憔悴到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跟白纸一样,也清瘦得像一缕烟轻飘飘的,总预感他会就此从我身边消散,抓也抓不回来。

透过门缝往里悄悄看上两眼,周伯母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圆厚体胖,也不再温柔善良。一双瞳仁深深的窝进了眼眶里,脸颊皮肤松弛,颧骨高高凸起,眼神涣散精神不济,呼吸也不均匀,捧着心口的手更是枯瘦如柴。曾经神采奕奕的堂姐也变得不再从前。

看上两眼后就又离开,心里难受脚下也跟着没力气,跟踩进了棉花团里一样,没个踏实的感觉。

周伯父头七,他必须要回家去点香烧纸请拜。

自周伯父过世,已经七天了,七天来他从没睡过觉,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等他请拜烧了头七,下午来宾馆看我的时候,看到那个已经瘦了好几圈、面色枯槁、毫无生气的周平思,心里难受得生不如死。一把拉他到怀里,箍紧他倒在床上,强行要他睡上一睡,就算睡不着,那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对他的身体也是很好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把他送回医院。很不巧,一直以来都躲着不敢与他家里人碰面,却与他堂姐不期而遇。堂姐不屑多看我一眼,拉着他就径直进了病房去。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

我一直守在病房外,不敢离开,穿过未关上的门斜着眼睛看进去,堂姐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却指着门这边。

那个背对着我的人已经没法再撒谎再隐瞒,只看见他把头点了一点。

“平思!……小叔为了你和那何安倾的事情已经气没了,你却还把他带过来,你是存心给他不痛快?还是存心想让他不安生?何安倾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双亲,你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

周伯母已经知道了我在门外,她转过眼睛朝我看过来,我完全没勇气和她对视,缓缓把头埋了下来,盯着自己前方的那块白地砖,地砖上映着我孱弱的影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很明白事情已经越来越坏了。

周伯母一声痛哭传了出来,“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倒不如直接杀了我好了。”

……

“欧家闺女到底哪里配不上你?又哪点比不上他?还是你爸的死你觉得还不够?要连我一起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现在都这样子了,你还跟他纠缠在一起,居然还把他带了回来,到底他有什么好?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东西?你就这么离不得他?你看看……看看我们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看看你又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滚……你滚……就当我这三十年养了个没良心的东西……”

……

我把背抵在墙上,靠着墙无力地蹲了下来,把脸使劲埋进手掌里,墙上的寒凉透过我的衣服一点一点的浸入到了心里。

病房里,周伯母已经椎心泣血、悲痛欲绝。

他从里面走出来,影子在地上和我的纠缠在一起,我从地上慢慢地重新站起来,满脸泪痕,对着他笑,笑得很难看。

颤着手想去牵他的手,可在半路上还是又向上抬起了几许,转着去拉他的手臂,把他带到楼梯间,自始至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黑压压的天空,半晦半明的灯光,不明亮的眼睛,我知道我们要分开了……

沉默良久,他抬起一双满是氤氲的眼,终于舍得看我了,困难地开口:“安倾……我……我们……”

但我很清楚他根本就开不了口。

“我们……分开吧。”

都到了这般地步,总不能还要勉强他先说出来,他本就善良,这对他来说在是太过残忍,要做“坏人”那也只能是我做的啊。

“安倾……”

“以前是我太自私,总舍不得放手,现在……害得你父亡母病,欠你的……恐怕还不了了。”

“……你没错……”

“哥……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负了你。”

这年他30岁,我20岁。

自那天分开后,我们不再联系也不再见面。

他过后回来辞了工作,还回过家里。晚上回到家,看到房间里他最喜欢的几个小物件儿已经不见了,再拉开衣柜看到里面也少了几件衣物,才知道他回来了,但……又走了。

难过和寂寞把一颗心挤得满满当当的,除了失声痛哭,我已经找不到其他宣泄的方式了。

他只是收走了几件厚衣服,大多都没带走,还留在家里,北方的冬天比南方要寒冷很多。我去超市买回来几个大行李袋,从衣柜里把他所有的衣物都拿出来,再把他的鞋子又从鞋柜里拿出来,衣物装一袋,鞋子再装一袋。转身回到卧室去找书桌抽屉里的那张绢帕,里面还包着那两截红线,颤抖着手展开,看到两截红艳艳的红线,眼睛被刺得痛起来,我犹豫……要不要给他汇过去一截。

最终还是拿了一截出来,包在他平日用的那小小的杂物盒里,放进衣服的行李袋,打包封好,贴上地址和名字,拿到邮局去,全部给他汇过去。

做完这些,再回到家里,蒙着被子睡一觉,转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起身去厨房随便煮好一碗面条,端到客厅的小茶几上,开着头顶那盏小小的白炽灯,面条难吃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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