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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女人(6)

作者: 边儿 阅读记录

之后的一天中午,偶然又谈到了这个话题,戴橙就一边吃饭一边说:

“就像做了一场长梦,梦里变成了一只猫,还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最有趣的是,养我的是个小姑娘,你们猜我想被谁养着?”

林楠看着同桌的应浡笑了一下,反问:“被小姑娘养着有什么意思?”

“我也很奇怪啊!正常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成了猫这件事吧,我确实是想过,可这个人吧,我还真没什么印象,怎么就能入了我的梦了呢?我觉得我昏迷之前都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存在!难道是潜意识爱上了?”

“谁啊?你说了半天。”

“就是最近火了的那个女明星,叫湖月。”

“湖月?就是演了那个超尴尬的电视剧的那个?”

“嗯,而且梦里她也有个姐姐,我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看过那个电视剧的原作小说!”

“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事还真挺奇的。”

“是啊,刚醒的时候一时都接受不了这落差了。”

“您做猫还做上瘾了?”

“你不知道!本公那可是做到了猫生巅峰了!”

“本gong?呵呵,您这‘本gong’是娘娘啊还是太监啊?”

“就是觉得做了太久的梦一不小心就容易走嘴。”

……

耿莲就坐在边上,安静的听着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热闹,视线相对时就笑着回应。这种状态,她们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若说还有人不适应,那大概就只有她自己了。

记忆中,这样的“乖巧”自初四开始就再没有过了。

这样功利、恐慌、极具表演性的“乖巧”。

像大多数女孩一样,耿莲,不,不该用这个名字称呼她。那时,她还没遇到这样一个人生模板,她还对未来一片茫然。她小小的世界里只有母亲,甚至,没有父亲。

那时,她叫冯荻。满月照上写着的小名是“小笛子”,但她已经不记得母亲是不是真的这样唤过她了。而父亲,从来都是叫全名:冯荻。因为取名时他说自己听过的最美的名字就是“荻”。

印象中,母亲开心的时候并不多,初中之后就更少,曾经引以为傲的母亲的拿手菜慢慢变成了奢侈。她总是很小心的观察着母亲的脸色,很努力的表现乖巧,小心翼翼的不去惹她生气。即便是在同学们都热衷于动漫、游戏或是变美的时候,母亲会高兴几乎成了她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和目的。如果母亲笑了,夸她了,那么那天都会是不一样的,她会像习得了防御本能一样,记住那个行为,并重复。

即便,并不是每次都奏效。

但母亲还是经常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那间父亲不怎么进去的卧室里,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不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冯荻就会去邻居家。邻居家的阿姨和母亲是朋友,虽然她并没有经常见到她们在一起,但她好像从出生起就知道她们是朋友似的,对此从没怀疑过。

阿姨总是很热情的招待她,安慰她妈妈只是有事在忙,不用担心。她会给她拿吃的,留她在家吃饭,甚至过夜。如果她要回去,也会举家送她回家。虽然只有三分钟的路程。

只是有一点,就是每次见面她都要异常热情的说:“哎呀,儿媳妇!”

不像爱,像偏执

大概因为从有记忆起母亲就总是这样半开玩笑的说,也不觉有什么不对。直到她说:

“那不过是他们的玩笑罢了,你不用当真的!更不要就真的强迫自己去履行!”

直到那一刻,他才第一次去正视。

邻居家大他一岁的小姐姐——他叫她“荻姐姐”——总是像个洋娃娃一样漂亮恬静、多才多艺。因为两家住得近,她的母亲芷姨又和他妈妈是结婚前就相交的朋友,所以他们俩从小学到初中上的都是同一所学校。老师和同学几乎无一不喜欢她,有男生为了看她会特意在周末来他家玩,盼着她会来。

可她却鲜少为这样众星捧月的状况而开心,她总是很努力的做好每一件事。当然,他也从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奇怪,她是他的榜样,和要超越的目标。可慢慢的,不知是他自己的认知提升了,还是她的表现更明显了。总之,她愈发的不开心,愈发的谨小慎微了。

她几乎是步履薄冰的维护着她那位脆弱而敏感的母亲易变的情绪。

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常被关在那扇门外。她会在那里站很久,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她犯下了,站到哭累,站到腿软,然后,慢慢走来他家。

这一切,他都曾亲眼见证——在他卧室的窗前最左边靠近书架的位置,正看得到她家二楼芷姨的半扇房门。

这件事,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话不多,即使是再熟悉不过的邻居,即使面对着标准的竹马,也总是安静的坐着,默默的听着,在视线相对时回以微笑。而他,因为性格与父亲相像,在与她度过的客厅里,母亲始稳定占据着唯一主角的地位。但偶尔母亲不在倒也不至于冷场,因为他会及时的拿出练习册。

思考、解题、讲题时的她偶尔会有些随意。

初中的第一年,她大半的晚饭都是在他家解决的,因为她母亲虽然不再将自己锁在卧室了,却会直接对她说:“去隔壁吃。”而他也已经习惯了为她摆筷子。但他父母却不如这般乐观,他们总是满眼担心的看着她的背影,时不时的叹气。终于,期末考前一周的周六,她家雇佣了一个保姆。四十九岁,姓连。

她再也不来他家吃饭了。

当时来看,毫无预兆。事后想起,又总觉有太多细节在暗示:就是这天。

她依旧优秀,依旧沉默,依旧谨小慎微。

他依旧等她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午饭。

初三的学业已经很紧,可学校还是只规定了初四不参加艺术节。

舞台上,她一支舞;书桌里,多了十几封情书。

她冷眼看着它们,规整的一封一封捋好,锁进了她那个一年到头不会打开一次的小储物柜。余光中,他站在门口,她就转过头去微笑。

“走吧。”她说。

“那些,你打算怎么处理?”他问。

“除了锁在那里,我想不到其他处理方法了。你呢?”

他在台上的节目是大提琴独奏。他和她一样,是那种常被拿来说事的风云人物。她不用确认,就知道,他们的状况也一样。

“本打算还给本人的,现在倒是学到了一招。”

她不再说话,一个同校生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路过,因回头看她车把晃来晃去很不稳。她也看着对方,浅浅一笑,出于礼貌。

她总是修剪精致的及肩短发稍稍长了一点,朝左梳的斜刘海尾端一缕过胸的长发编成麻花辫折三段束在耳边。

是她母亲的喜好。

学校离家有十分钟车程,但他们习惯走路,各有原因。

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顺着视线看是一辆银灰色轿车。

“是叔叔回来了吧?”

“嗯。”

她微低着的头,下垂的眼帘都在表明她在拒绝即将看到的一幕。几年,他的身高终于超过了她,是有次无意间瞥到了她的睫毛时发觉的,虽然那时早已高出不少了。

“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会儿?”

她毫无反应,但他知道她听到了。

“谢谢,”几秒钟后她说。“明天见。”

她平静的走了进去,没回头,也没再迟疑。

后来,他曾在一个奇怪氛围里,从母亲的话语中重新经历了一次这段过往。母亲说:

“我和冯荻妈妈是在一个教厨艺的培训机构认识的,是同学。当然,都是为了结婚。只是我生孩子比她晚了一年。我那时总是怀疑厨艺这种东西学了也是白学,因为我不确定和你爸爸能一起生活多久,更想像不到自己会长年如一日的给他做饭。但她不一样,她总是积极的,乐观的,对爱情满怀期待。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她嫁的人是自己大学四年的单恋对象。或许,没有她的乐观,他们也不会走到一起;没有她的坚持,也不至于伤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