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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本荣华(112)

作者: 信步闲庭 阅读记录

傅正礼当下派人去寻霍婷婷。

去往待客厅临芳斋,见到霍氏按着额头坐在那里,一幅精神不济的模样,他过去问道:“太太好些了?”

霍氏揉了揉脑门,苦笑道:“还以为老爷再不肯理我了。”

昨晚那件事后,老爷径自去了萧姨娘的屋子,连声招呼也不打,她一直等到半夜。想她今日生辰宴,老爷却全不顾她的脸面,留宿在妾室屋里,把她脸面搁在哪里。所以早上当着那么多族亲家眷的面,她也没给景秀面子,想不到老爷又迷了心窍维护那丫头,她心头百般不是滋味。

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全部精力,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罢罢罢,这是自己一心想要嫁的男人,也只怨她走了眼。只要儿子还是和自己一条心就够了,她只有景荣了……

当听到贺琦君那样折辱景荣时,她杀了她的心都有,不管是谁都不容许伤害她最疼爱的儿子一丝一毫。

想到这些,她心肠硬了几许,没了方才的慌色,正色道:“老爷放心,这件事我已有了主意,不会有何麻烦。”

正文 第九十八回 缠绵入骨 痛不欲生

霍氏当家数十载,那也是风风雨雨的闯荡过来,什么事没经受过,哪怕受了方才的惊吓,也很快缓和了神色,整好妆容,亲自去安抚贺太太。几句软语下来,贺太太心神方定,可也到底是丧女,痛心自是难免,几次掩面哭泣。

下人们总算把霍婷婷找到,霍婷婷听说贺琦君淹死了,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威胁了贺琦君几句,要她跟表哥把话说清楚。就算她话语过重,也不至于会让贺琦君想不开,跳水了吧?

她一路走到临芳斋,还浑浑噩噩的没个清醒,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景沫正等着她,见霍婷婷魂不守舍的走过来,把她拉到一旁无人处:“表妹,你老实跟我说,贺小姐落水,是不是跟你有关?”

见她眼圈微红,景沫又扯了扯她,把她扯醒,看到霍婷婷泪眼迷离的望着她道:“表姐,贺小姐真的……”

景沫看她情绪激动,须臾才点头。

“是我害死了她!”霍婷婷听到证实,掩面痛哭:“表姐,表姐,你救救我,我没有想害死她啊……”

景沫一把堵上她的嘴巴,小声地道:“小点声音,母亲正在安慰贺太太,你先缓缓气。来的路上,丫鬟们不是把话都告诉你,你照着说,母亲不会让你有事。”

霍婷婷抽泣几声,待理清了思绪,才往屋子里头去。

进得厢房,霍婷婷看到贺太太怏怏的躺在那里,想到贺琦君的死多少与自己相干,眼圈一红,跪倒在贺太太身旁道:“贺太太……”

傅正礼知道霍氏有了打算,自己就亲自去招待受惊的客人,一个个安抚好。府里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这般来来回回他亦是有些疲劳,整个人疲惫的躺在堂屋的太师椅上,长叹不已。

听到有脚步声慢慢走过来,他眼也未抬的道:“下去吧,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闻到一股熟悉的糕点香味,他烁目一睁,恍惚中看到那张明眸善睐的笑脸:“如眉……”

“父亲。”景秀轻轻唤着他,手中正托着海棠式雕漆托盘,笑道:“您劳碌了一下午,女儿做了糕点来,您尝尝。”

傅正礼身子一僵,定睛看清楚,才知是景秀,坐稳了身子道:“你也懂事。”

他挽好了袖子,正要去拿盘子里的糕点,看到那雕刻的形状,微微一愣,手指挛缩,半天才问:“这是……”

“十全十美。”景秀含着柔和地笑:“我儿时的时候,巧娘跟我说起父亲和我娘的故事,父亲曾为我娘做过十首诗,分别以不同的花色形态所喻,赞美娘的风姿百态,集册名为《芳谱》。后来娘日夜目睹芳谱,心有相思,为父亲做了道甜品,将十块糕点雕刻成不同的花盛放之态,虞美人、凌波仙、玲珑雪……这道糕点取名为花开富贵,父亲却觉得不妥,花开未必富贵,更名为十全十美……”

傅正礼听着景秀柔和的声音,渐渐想起那段往事来,眼中泛起一层雾霭。

那年高中状元,殿试上所作《平倭十二策》也让他名声躁动,却被冤枉成叛国,又陷文字狱,他以为这一生就完了,想他寒窗苦学十几载,只为着一朝高中,造福百姓,不曾想还反陷囹圄……得孝廉公搭救,回到滁州后,任官县令,却每日借酒消愁,流连烟花之地,结识到才情颇高的如眉,让他情不自已……

“生来娇小困风尘,未解欢娱但解颦。记否采春江上住,懊依能唱是前身……”

景秀听到他低吟,手指划过茶盘上精致的花纹,慢慢从盘子里十块糕点中挑了块雕刻虞美人花形的糕点,递到傅正礼面前,巧笑道:“我没有娘的手艺,念着一片心意,父亲但请尝尝。您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女儿们的依靠,女儿总是希望您十全十美,不管何时都是。”

傅正礼听了感动,这样的话,如眉曾也说过,在他失意惆怅时,她总会做这道十全十美,开导舒解……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仿佛如眉一直都在他身边,他噙着笑恍惚的从景秀手中接过,慢咬一口,这味道竟还和当初做的一样……

人说爱情有两种,一种缠绵入骨,一种痛不欲生。

曾经的缠绵入骨,衍生如今的痛不欲生。

傅正礼已觉得心酸,那些缠绵入骨的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滑过,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他一把握住了景秀的手,深情唤道:“如眉……”

邓睿正四处寻找景秀的身影,刚走到临芳斋门口,就看到傅正礼紧抓着景秀的手,他大惊失色,跑进屋道:“大舅伯!”一把从傅正礼手中扯过景秀的手,紧张的护着她。

傅正礼回神中,看到景秀煞白的脸,他才意识到方才做了什么,忙站起身,想要说什么,却听到里间贺太太嘶力竭地声音骂道:“是你,是你欺负我女儿琦君,还把她逼到湖里,她是被人害死的,不是失足落水,你还我的女儿来……”

这话尖锐高昂,傅正礼蹙起眉头,愧疚的看了眼景秀,转身往里间厢房去。

邓睿牵着景秀的手,赶紧往屋子外面去。避到门前古槐两树下,邓睿想到刚才的那幕,心口猛跳,却看景秀淡漠的望着参天的槐树,他心中像是有什么要迸发出来,一拳头砸在槐树下,气吼道:“刚刚……刚刚大舅伯……”一句话说来磕磕巴巴,他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景秀看他绷紧的拳头砸到槐树树干,拦着道:“你这是做什么?”

邓睿急着道:“六表妹,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都跟我说,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景秀看他额间的青筋,几次想张口,又生生把话咽回去。

从回府至今,短短两个月已经发生这么多事,府里藏着那么多秘密,甚至还隐藏着其他她可能猜不到的秘密,她不想去揣测这些。只是昨晚被景月推下水的事还历历在目,不管都有谁参与,只要想到她的性命那般随意被人捏着,就觉得透不来气。

她昨晚一整夜都没有睡,觉得自己活得实在卑贱。她和景蝶受委屈,傅正礼维护家族声誉,草草收尾。假如昨日受委屈的是嫡女景沫,会不会跟她们一样,也如这样处理?

可是没有这样的假如,景沫是嫡女,试问景月敢动她吗?

而她是卑微的庶女,所以性命无碍,如果身份命中注定无法改变,那就只有让自己在府里变强,变得没人敢发落她。

经过昨晚的事,至少傅正礼心中对她愧疚,她该要抓住机会,才要巧娘连夜做了十全十美这道糕点。

想不到紧接着又出了贺琦君的事,她更加坚定信念,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去等着,而是要主动出击,不然永远都查不出真相,而她也会被欺压的抬不起头。今日她亲眼看到霍氏把贺琦君逼下水,她知道霍氏的能耐,完全可以将此事掩盖。但贺琦君死的那么冤枉,她不信霍氏心中一丝恐惧胆怯也没有,经过戏台的试验,看出霍氏也是会害怕。如此,她就好像握住了霍氏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