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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本荣华(37)

作者: 信步闲庭 阅读记录

景秀打量道:“母亲慈悲,还请了观音来拜。”

白苏笑道:“太太礼佛,是白云观座下弟子,正月十五都会去进香吃斋,可今年府里出了不少事,无暇得去,索性请师傅造了尊白玉观音,还把暗厢房改成了佛堂,早晚拜一次,为大少爷祈福。”

景秀听了,脸色就有些不自然。白苏吩咐后头两个小丫鬟整理罗汉床,服侍景秀坐下。

不多时,徐恒赶来。

因伤在脸上,顾不得男女有别,没用帘帐隔开。

景秀看着徐恒修长的眉峰拧成川形,不由咳嗽一声,疏离般的淡淡道:“徐大夫,有劳你了。”

徐恒略白的脸色又复常态,他坐下来,只面无表情看了眼景秀红肿左脸,眼神晦涩道:“伤只是表面,没有大碍。”从药箱里拿了瓶药膏,递给白苏道:“每日擦两遍,再去煮个鸡蛋,把熟蛋黄放在锅内炒,炸出蛋黄油,用来敷脸。三五日就能好,暂且不要碰冷热水,饮食也要清淡。”

白苏记下话,派了小丫鬟送徐恒。徐恒正起身,闻到屋内檀香,脸色一沉,对白苏道:“六小姐有嗽喘,不宜多闻檀香,易引起喘症。”

白苏应了是:“多谢徐大夫,我都记下了。”

徐恒看也未看景秀,便背着药箱离去。

景秀望了眼徐恒落寞的背影,心中生怜,苦涩而戚楚,徐恒对她的情意,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如果不是他,她早就活不下去了。可是她的病,只会拖累他。他胸怀大志,有大好的前途,一身医术不该全为她而埋没。

她扯住胸前衣襟悲郁,又压抑的咳嗽起来。

白苏吓了一跳,以为是被檀香熏得,忙扶着景秀道:“六小姐,我先扶你出去。”

景秀深深呼吸,徐恒总说这病不宜大悲,她缓了缓气,起身扶着白苏的手往外走。

白苏看她褂子湿透,忙对后头的丫鬟道:“把左稍间的隔房整理下,再拿件干净的衣裳进去。”又对另一个丫鬟道:“方才徐大夫说煮了鸡蛋炸油,你去小厨房,要潘妈妈帮忙备好。”

两个小丫鬟应了是跑开。

白苏扶着景秀往另一边的穿堂走去,见路上无人,小声道:“今天这事有些蹊跷,六小姐要多防备。”

景秀点点头:“刚才我坐下后,就有丫鬟上了刻佛的琉璃杯,杯子里泡的是普洱女茶,我当时就觉得可能有人想告诉我绣品花样,你说会是谁呢?”

“一时半会我也猜不出是谁。府里的小姐虽然在学刺绣,但据我所知鲜少有绣的出彩的,所以太太不公布花样也是怕她们提前准备,这才使得小姐们心生打探的举动,甚至笼络太太屋里的人。太太既然做的这般严密,照理说不会透露出来,可看方才的情形,显然花色已有不少人晓得了。”

景秀停下脚,都在千方百计打探,这么做无非是想博得霍氏欢心,毕竟霍氏握有每个人的婚姻大权,怎么能不急呢?

就连景秀也想讨得霍氏的心,可是用刺绣这种办法来的太慢,有没有更快的方法走近一个人的心呢?

到了左稍间,屋子比暗厢房亮且宽敞,摆的全是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幽的光华,正面炕桌上摆着窑汝茶具,小几摆着自鸣钟,白墙上挂着各式悬瓶,下首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一进屋暖气扑面。

“这边稍间是隔层的,原先是老爷书房,有道士说这里风水不好,就另设了间书房,这间却空置了。以后太太偶尔来这会客,不过来的少,日日也有丫鬟打扫。”白苏边走边道:“那丫鬟真是笨拙,要她把隔间收拾下,竟把外间的脚炉也燃着了。”白苏扶着景秀往紫檀嵌青玉雕夔龙纹插屏走去,后面正有扇小门,掀起帘子道:“里面有炕床,六小姐先盖着被子歇歇,别着凉了。怎么衣裳还没送来,我去催促下。”

进内是间小小的卧房,整齐的铺着妆花缎被褥,想来是傅正礼在书房看书,时辰晚了就会留在书房休憩。

白苏扶着景秀躺下,便退了出去。

景秀摸了摸还肿疼的左脸,先前敷了药,肿似乎消散了些,却还是有阵阵的疼,没有镜子也不知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冰凉的衣裳紧贴着里衣,她退了鞋袜,赶紧钻进了绒毯里。因着昨晚想事睡眠浅,今一早又时时处着谨慎的状态下,头就有些昏沉,很快沉沉的入了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邵都督大人请进,太太稍后就来。”

听到窸窸窣窣的衣诀摩擦声,景秀清醒过来,却听外面柔和动听的声音:“大人爱喝什么茶?”

半会,一个醇厚沉雅的声音从容不迫道:“龙井清冽,武夷味长,羡阳醇厚,松萝香浓,普洱本性……”他不紧不慢的细数,伴随敲桌发出“笃笃”的声音:“这些我都喝过,你们府里还有别的茶吗?”

“这……”白芷犹豫了下,漂亮的脸蛋就红了一片。

邵谦沉声道:“我听说傅府老太太是鞑靼人,鞑靼有茶暹罗茶,这种茶性苦涩,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品尝?”

“请大人恕罪,奴婢从未听过这种茶。”白芷弓腰请礼,语气变得慌乱起来:“老太太身子不好,这些年僻院别居,很少出来。”

“哦?”邵谦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景秀听到这里已睁大了眼睛,暗道不好,霍氏今日有客到访,她在这里偷听于理不合,正要起身穿鞋,门外有小丫鬟来报:“太太来了。”景秀腿脚又缩了回来,赶紧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响动。

霍氏一身绛红色金银刻丝对襟直袄,头上绾了支金累丝花卉的蜜蜡步瑶,体态富贵的走进来,见到邵谦,笑的端庄明霞:“邵大人能在府中留住,是我们阖府荣幸,一早还来请安便是太见外了。”

白芷看到霍氏前来,轻轻的舒了口气。

霍氏坐下,见桌上未沏茶,不由道:“怎么做事的?还不快上茶?”

“是,奴婢这就去。”白芷忙领着两丫鬟退下去。

“傅太太无需客气,我已叨扰一夜,今日是来辞行的。”邵谦朗声道:“昨夜与傅大人对饮,傅大人好酒量,三巡酒下来也面不改色。我一介武夫败下阵来,真是自愧不如,今日羞愧的不敢再留。”

霍氏听言,脸色微变,但依旧笑盈盈地说:“邵大人太谦虚了。我家老爷的酒量我还是知道的,喝个几杯就到顶了,是邵大人让着我家老爷罢。既到了滁州,理应尽地主之谊,还请邵大人多住几日。”

邵谦忙道:“傅太太是长辈,直接唤我廷益(邵谦表字延益)就是。说起来,家父与孝廉公还颇有一段渊源。”

霍氏眼睛微亮:“这话从何说起?邵大人祖籍是哪?”

邵谦郎朗笑道:“祖籍杭州钱塘,家父兵科都给事中,邵邝。”

霍氏想了想,实在想不起这名字。为了景沫的婚事,她也差人去京城打听过,邵谦双亲早已不在,他由远房表叔兵部武库清吏司于诚抚养长大,自小就在兵营,立过几次大功,因力排南迁之议,击退瓦剌入犯,拥立新帝郕王即位。新帝登基后,论功加封他为少保,任五军左总督军务。

邵谦慢慢说起道:“孝廉公清廉一世,刚正不阿。英宗皇帝宠信宦官王振,吾父与王振往年多有过节,知他是个贪赃枉法之辈,又势焰熏天,多次上书弹劾,王振生怒,意欲摘去家父乌纱。孝廉公仗义直言,虽说素无交往,却保家父官职。奈王振又以御边失事生祸为由,暗地牵累家父,父即身亡,家母也跟着去了。”

霍氏叹息一声:“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邵谦朝上拱了拱手:“我幼习兵书,成年蒙圣主错爱,掌握军兵。屡值瓦剌进犯,海匪生乱,衔圣主鸿恩,统兵剿除,削平惑乱,更得幸手刃仇人,教那王振死于刀下,以告父母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