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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本荣华(51)

作者: 信步闲庭 阅读记录

暮苍院的下人稀少,又都伏侍在傅景荣的屋子,景秀出去时没遇到一个人。

此时天色稍黯,傅府前院的水榭楼台、高堂广厦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影,清冷的让人透心凉。

景秀踏在鹅卵石上,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树叶响声,茫茫然不知所以。

五岁那年跪在满天雪地里,她没有哭,因为她以为傅府的人会可怜她,会救她,她还有一线生机;脸上得了天花,痒的她不停往脸上抓,抓的血肉模糊,她没有哭,因为遇到了徐恒,十岁的徐恒告诉她坚强,也救了她的命;患有嗽喘整日捧着药罐子,她没有哭,因为有巧娘尽心尽力的呵护她,保护她;在萍乡生活的再艰难,甚至被人欺压,她没有哭,她相信自己迟早有一日会重新回到傅府,会见到大哥,会见到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可这一次,一直强忍的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泪眼婆娑地在在通幽小径上乱晃,耳边隐隐传来高昂的笑声。

连这悲伤都来的不是时候……

景秀苦涩戚楚。

听到笑声越来越近,让下人看到她这副样子,还不知道要传出怎样的流言蜚语来。

她抹了眼泪,看到自己竟然站在了前院的太湖石假山旁底下那个如涵洞般的过道口,她想也未想,立刻就往里面钻去。

过道里冷气侵人,苍苔冰透,却因是刚近春日,积雪结冰还未尽化,使得人迹全无。

她环抱成一团蜷缩在过道里的一个小小的凹处,发起呆来。

以后该怎么办……原本寄希望于大哥,有他在府里,霍氏又在乎他,自己和大哥联手里应外合,兴许很快就能查出真相,可是大哥的退缩让她心灰意冷。或者,只是大哥突然听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要不下次遇到大哥再谈一次……

景秀拿不定主意,却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万一白苏找不到她,就会惊动霍氏。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都有些僵硬了。

窸窸窣窣了半晌,才勉强站了起来。正要从凹处走出去,突然胳膊上一热,身子一下子就被拽了出去。

景秀吓得全身一僵,还没来及得尖叫,就听到有人在她的头顶沉着声音道:“怎么又是你?”

这男声好是熟悉,有谁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

“邵谦!”景秀想也不想,埋在喉咙里的惊恐化成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邵谦整个脸如冰山似得瞬间石化,站在外面的高石上冷眼俯视的看着她。

景秀抬起头,就看见邵谦剑眉微蹙,她手臂正被他紧紧握着,她整个人还有些麻木,只知道痛的想收回臂膀。邵谦握的不由她动,两人拉扯间,触动景秀伤痛,她不由“嘶”了一声,邵谦才放了手,发现手中一热,有艳红的血落在手心。

他眉峰蹙的更紧,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到她衣袖上血红一片,很是刺眼:“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是一幅哭哭啼啼的模样,真是晦气!”再看她眼睛哭的像两颗小桃子,又红又肿,缓了语气,沉着脸上下地打量她:“怎么,又被你们府里的哪位小姐罚了,被打成这样?还是被人穿小鞋了?”说得很肯定。

景秀别过脸不说话,遇到他从来没有一次是好事。

僵持间,景秀蹲下身,福了礼,也不张口,看四周无人,就往他旁边绕去。

“唉!唉!你等等,等等!”邵谦一连几句的叫道:“我叫你等等!”看景秀不闻不动的一直向前走,邵谦上前大迈几步,拽着她另一只没有伤的手臂,往太湖石假山底下的涵洞里去,对景秀呵斥道:“我说你是被打聋了!”

景秀被他纠缠着,又生怕被人看到,用力甩过他的手道:“放手!”

两个字就要脱口时,邵谦抓紧她臂膀,把她整个人抵在假山石上,上前一步,另一只手捂上她的嘴巴,警告地小声道:“我告诉你,小丫头,你家老爷就在旁边,要是你现在走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想死是吗?”最后一句眼睛狠狠盯着景秀。

正文 第四十七回 几次相救 怒其不争

景秀被邵谦蛮力压制,吓得全身一僵,她背贴在冰凉的石壁上,本身就感觉有些冷的身体不由得轻轻地抖了抖,兼之两人隔得十分近,可以看到他刮过胡须后的青色,紧抿的薄唇,脸上刚毅硬朗,又好像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松柏香……只是这样的姿势让她呼吸不畅,口鼻又被他紧捂,有些透不来气,身子就喘了起来,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邵谦看她脸色煞白,又一副得了嗽喘的模样,放开手道:“怎么了?”

景秀缓过气来,眼神缥缈地盯着他,强压住胸口的气动,另一只手往腰间翻找。徐恒知道她嗽喘发作频密,就做了个锦囊,里面有中草药能暂时压住嗽喘,她一直放在腰间,怎么找不到了?

她越来越急,喘得也越来越厉害,只有用力地呼气吸气。

邵谦看这情形,当真是得了病,见她在身上翻找,急着问:“你在找什么?药吗?”

景秀喘得张不开口,乌黑的眸子渐渐变得迷离。

“邵大人……”有人走了过来。

邵谦看景秀惊得脸一下就通红了,对她做噤声状道:“别出声。”然后走了出去。

是傅府的赵总管。

看邵谦慢条斯理地从假山后头走出来,赵总管道:“多谢大人送我家老爷回府,我已经派人备了晚膳,大人不妨随我去偏厅用膳。”

邵谦一只手捂成拳,故意咳嗽了两声道:“宴席上酒喝得多了,过会就去。”

赵总管颇有些意外,老爷昨夜未回,今日回府就喝得酩酊大醉,多亏是邵大人送回来,刚扶着老爷走到这假山口,邵大人说要醒醒酒,以为是藏在这里吐酒,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来。他过来询问,现在又说喝多了,难道是要在这里方便……

看邵谦酒后的眼睛异常明亮,赵总管也尴尬地讪讪笑道:“我先把老爷扶去休息,外面有小厮听候差遣。”军中出生果然随性惯了。

邵谦“嗯”了一声,看赵总管走远,脸瞬间黑得如锅底,该死的小丫头!

转身走去假山后的涵洞口,看那小丫鬟靠着山壁倒在地上,紧紧地捂着口鼻,就算身子喘得厉害,也不敢发出声音,光滑白皙的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他如刀锋般刚毅的脸不由得缓和开来。看着这幕,突然就想到了以前的军中生活,那个时候十五岁,还只是个小兵,收到军令要前往敌军刺探,后来被敌军发现,险些就没了命,他东躲西藏,躲到草丛里,也是这样捂住口鼻,屏气凝神,流的汗把整件衣服都染湿了。

那一刻多怕是呼吸重了,命也就完了。

再看这样似曾相识的情形,他回味中不觉剑眉轻展,一丝笑意从紧抿的嘴角溢出。

景秀听到笑声,抬起眼,视线落入那明亮耀眼的眼里,就有片刻的晕眩。

邵谦走过去,挥了下摆蹲下身子道;“没事了。”

景秀缓缓神色,慢慢放下手,雪白的面颊上因为按压而淡淡升起一层玫瑰紫,一双水杏般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惶恐。

邵谦望着她的目光充满怜悯:“就这样也能把你给吓死了!”

景秀蹙了蹙眉,因憋得不敢咳嗽,心中一团郁气不得舒,正要咳嗽时,被邵谦一个眼神望过来:“外面还有人。”

景秀懊恼地看他一眼,忙掩着嘴巴,极力地压抑咳嗽。

邵谦笑意更浓了,起身走出去,几句话就把下人撵走了。

再回到涵洞里,发现景秀憋得整张脸血红,正想办法怎么帮她,目光看到涵洞里头的大石旁有个冰蓝绣花的锦囊,走过去拿来道:“刚才在找这个?”

景秀看到锦囊,伸手就从邵谦手中抢过来,打开来把鼻尖凑到里面,慢慢地吸锦囊内的草药味,胸口的喘息也渐渐被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