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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122)

这人整天在内阁临渊履冰,不知有多辛苦。

临渊履冰的郁子宥,这会儿在内阁其实一点也不辛苦。

郁赦今天早起后神思清明,心情好的不得了。

下了朝,郁赦同郁幕诚走了个对脸,他甚至还对郁幕诚笑了下。

将郁幕诚吓的不轻。

一上午了,郁赦一份折子也没看下去。

他脑子里全是昨晚的事。

琐碎一些小事他确实记不太清了,但有关钟宛的他都记得。

每个细节都记得。

几个月前,托太医根治钟宛的病时,郁赦问过太医,他这病还能不能好。

这话冯管家以前也问过,太医当时说脑子里的事,没法打包票,只能长年累月的安静修养试试。

可那次太医又说,最康健的年纪里,有些病疾身子自己本身就会慢慢修复,他又许久不曾吃过药了,体内毒素一日比一日少,逐渐转好也很有可能。

郁赦当时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却有点信了。

昨夜他明明犯病了,可有关钟宛的点滴,他却全记得。

包括钟宛说的那句“你忘了,我就明天再做一次,后天再做一次,大后天再做一次”。

郁赦于内阁首席正襟危坐,认真的思虑今晚回府要不要装忘了,逼钟宛实现这个承诺。

“王爷,王爷?”

郁赦回神,合上手中的书折,对孙阁老温和道,“大人请说。”

孙阁老一笑,“没什么,只是这份折子,想让王爷看看。”

郁赦接了过来,孙阁老道,“御史台今天上书说,五殿下禁足已久,也有了悔过之心,他们奏请皇上,看是不是解了五殿下的禁。”

孙阁老有意卖郁赦一个人情,轻声道,“皇上今日精神不济,朝会上露了个脸就回后宫了,可能没心思看这个,今天要紧的折子不少,这份折子……可送,可不送。”

郁赦细细的把书折看了一遍,表情平静,“送去。”

孙阁老诧异,不等他说话郁赦又道,“只是不能这么送去,同他们交代一声,说这份折子写的不够详尽,表述不当,让他们好好写一封回来。”

大臣们的折子写的词不达意,由内阁拦下让他们重写这是常有的事,孙阁老点头,“好。”

郁赦又道:“等他们再送来后,还要劳请孙大人一件事。”

孙阁老道:“王爷请说。”

郁赦淡淡道,“等下一封折子送来,连着这一封,再搜罗搜罗之前……凡是同此事有关的书折,无论何时送来的,全收在一起,一起放在最要紧的那匣书折中,一起送去面圣。”

孙阁老心中咋舌,郁小王爷年纪不大,来内阁混了没几个月,已经学会了这些老阁臣的毒辣手段。

这么声势浩大的送上去,崇安帝若误以为宣琼被禁足了还能勾结百官,那必然是不会放他出来了。

第91章 行了行了知道了

这样运作, 不算是直接出手害宣琼, 反正内阁如今有郁赦坐镇,别人就算事后有心探究, 自有郁赦担着, 孙阁老并不急避嫌, 点头答应下了。

郁赦想了想,又叫了自己的人来, 暗暗吩咐, 让宫人想办法给汤钦那个老东西带个话。

前朝在给宣琼卖力气,后宫也不能闲着。

宣琼禁足许久, 郁赦不信自己那便宜姑母不着急。

三日后, 后宫的郁妃, 御史台中亲宣琼的那一派,连着郁赦和钟宛在朝中的人,几方势力像是约定好了似得,同时发力, 折子雪花似得送到了内阁。

阁老们松了一口气, 这可不是他们在替哪位皇子造势了, 这么许多人再替宣琼求情,喧嚣不止,不重视都不行,阁老们将新的旧的折子整理好,一同送到了御前。

“他这是在思过吗?!!”

崇安帝脸色铁青,一把将堆成小山的折子推开, “朕就是担心他没脑子,被他那糊涂母妃蛊惑,受他舅舅摆布,朕不信之前那些事都是他做的,所以才将他软禁在宫中!又让朕多年的心腹宫人们看着他!怕就怕他一错再错,泥足深陷,将来想护他都护不住,这个孩子……咳……”

崇安帝咳了起来,他一手扶在书案上,胸腔好似个破风箱一般,呼哧个不停,苍白的脸一会儿就紫涨了起来。

郁赦面无表情的立在一边,好似没看见一般。

老太监们凑了上来,拍后背的拍后背,喂茶的喂茶,忙活了好一会儿才让崇安帝将这口气顺了下来。

郁赦不咸不淡道:“皇上保重龙体。”

崇安帝失神的看着这许多书折,低声道,“你怪朕一直护着宣琼,是不是?”

郁赦不置一词。

崇安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郁赦,慢慢道,“这些折子,是你让阁臣们一起送上来的吧?”

崇安帝还没糊涂,不过片刻就想到了其中猫腻,郁赦也没指望能这么顺的扳倒宣琼,他坦然道,“是。”

郁赦表情平静:“朝臣们物议沸腾,内阁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于公这是我职责所在,于私……我自然不想让他好过。”

郁赦话说的坦率,崇安帝倒生不起气来了。

“冤孽……”

崇安帝摇头,“朕当真是老了,也开始举棋不定,瞻前顾后了。”

“郁妃一心想要朕把宣琼放出来,放他出来做什么呢?”崇安帝疲惫道,“放他出来同你兄弟相残吗?”

“宣琼毕竟还没真的做出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朕把他困在宫中,不让他被人利用,将来……”崇安帝看向郁赦,声音沙哑,“朕也能做主,让你放他一马,是不是?”

“朕是天子,也是人父。”崇安帝长叹了一口气,“朕也想多保住几个孩子,就这一点心愿,这些人为何就不懂呢?”

崇安帝说的动情,郁赦心中却起不来半点波澜。

郁赦相信崇安帝这一席话都是真的,也相信,他留着宣琼制衡自己,留个储君的备选,也是真的。

郁赦这些年听崇安帝说了太多虚情假意的话了,早已习惯,没再同少时一般出言讥讽。

“郁妃的心思,朕都明白,但她一个妇人,手伸不到前朝去。”崇安帝低声道,“这次……难道又是你那好父王的手笔吗?”

崇安帝看向郁赦,“子宥,你说呢?”

崇安帝已起疑心,郁赦没再落井下石,按着他同钟宛提前商议好的说辞平静道,“不知。”

崇安帝皱眉,郁赦冷声道,“此事我也很有嫌疑,不敢再攀扯旁人。”

“你这孩子!”崇安帝皱眉,“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朕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朕若真的疑心你,还能放你在内阁中理政?”

郁赦又不说话了。

崇安帝失笑,“罢了……你就是这样的脾气。”

崇安帝喃喃自语,“朕其实也喜欢你这样的脾气,喜怒于色,不会虚情假意的糊弄朕。”

崇安帝随手拿起一份书折,低声道,“郁王前些日子假作蛰伏,背后动作却一套接着一套,勾结司天监不成,又闹起了这一出,如今朕尚能应付,将来呢?”

崇安帝审视的看向郁赦,问道,“子宥,这事儿要让你料理,你要如何处置郁王呢?”

郁赦心中一动,压下就要出口的“斩草除根”,沉默了。

郁赦往日也总这样,问三句答一句,但崇安帝今日却不准备放过他了,追问道,“子宥,你要如何?”

郁赦心中几个起伏,心中突然清明,抓住了关窍。

崇安帝这是在犹豫,把这个麻烦就地解决,还是留给自己。

郁赦后背沁出一层细密汗珠。

郁赦喉结微微一动,还是不开口。

崇安帝面色不佳,皱眉道,“这是什么毛病?!朕问你说话呢!”

郁赦咬紧了牙关,片刻后,直直的跪了下来。

崇安帝脸色彻底放了下来,内殿中一时静谧无比,老太监们对视一眼,纷纷退下了。

崇安帝太老了,脸上这两年长了些斑,衬着他青白的面色,几乎有点可怖,他垂着眼皮,冷声道,“怎么?你如今代朕理政,众阁老都愿意听你调遣,替你踩宣琼一脚,这么大的本事,还不知该怎么料理郁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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