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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镜家的冥王(23)

作者: 混混小号 阅读记录

冥王大人的口谕他记得一字不差,可那位祖宗说不近鬼情,又改了。他觉得肯定是听冥王大人的咯,不理睬那位祖宗。

啪,祖宗一拍桌子,咋地,来了这就该听她的。他胆子小,方得知祖宗是被贬下凡间的孽镜仙灵。

没法子都不能得罪,他又去问冥王大人,咋办?冥王大人说,随便。这,啥意思?

他读的书少,不敢瞎揣测,赶紧问崔判官,咋整?崔判官丢来两字,斟酌。

这不,他正斟酌嘛。

一个佝偻的身躯晃荡过来:“这位,你倒是往下念啊?抗命者究竟会如何啊?”酒鬼李,在这条街的老香来酒肆待了刚半月,算新来的。

鬼差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道:“抗命者,可将抗命理由呈上,嗯那位……会酌情处理。”那位的名字,鬼差试图含糊一语带过。

“谁?麻烦你说大声点。”酒鬼李,不懂,所以实诚。

“唉。”鬼差叹气。

这些个没去过幽冥地府的孤魂野鬼,只知道冥王大人的可怕,不知道比冥王大人更可怕的,是那位祖宗啊!

鬼差同情地望着酒鬼李,又举目环顾了一圈,朗声传令:“十殿冥王薛拾,命此地的孤魂野鬼即时去地府报道,抗命者由孽镜仙灵亲自过问,酌情处理。”

“孽镜……仙灵?是神仙?”

对于酒鬼李这个问题,门房鬼差是一个字都不敢笑。

“可听过,孽镜台前无好人?”

“孽镜台前无好人?”酒鬼李是认真寻思的,“听过,俺还没死那会就听过。”听茶楼外那说书的瞎子说的。

听过就好。鬼差微微一笑:“就是那位。”

第 50 章

原以为,冥王口谕一下,孤魂野鬼必会纷纷涌至薛府报道,乖乖去地府登记。皱着眉头,薛拾不得不承认,他天真了。所以,眼下,他只得接受某人无情的嘲笑。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来登记的呢?有,一个老头,才当了半拉月的亡魂,就是酒鬼李。不过老头不是来登记的,是来参观的,人家没见过冥王,好奇。

薛拾令他立刻前往地府,酒鬼李想都不想,坚决拒绝。问其理由,酒鬼李答,俺没见过冥王,想瞅瞅,至于地府,俺不去,死都不去。

聂菁菁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已经死了。”

酒鬼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死丫头,口无遮拦,闭嘴。”

“哈,”聂菁菁笑了,“我说的是实话,不然,你怎么进得来这里?”她以为老头刚做鬼不久,刚准备跟他谈谈做鬼的规矩。

薛拾打断了她,问酒鬼李:“你的勾魂帖呢?”

这一问,聂菁菁也醒悟过来,对啊,秦广王的勾魂帖呢?鬼差都是凭帖拘魂的,从不搞错。就连望岳仙君都要拿着勾魂帖,来求秦广王宽限一日呢。没理由,这老头的亡魂还在这世间游荡?

“那是啥?”酒鬼李两手塞在袖口里,这是他的习惯,即使在聂菁菁看来,有些滑稽。

“勾魂帖,是一张纸,巴掌大小,黑底白字,盖着冥王金印。”

薛拾这解释,马马虎虎。酒鬼李应是听懂了,讪讪一笑:“哦,好像是有那么一张,俺断气前吧,突然俺很想喝豆浆。都是那豆浆害的,你说俺喝了大半辈子酒,好端端地喝啥豆浆?这不哟,喝个豆浆把小命喝没了。”

“你是喝豆浆噎死的?”聂菁菁问得一脸认真。

酒鬼李晃了晃脑袋:“俺年轻时也是命苦,啥活没干过,啥苦啥累干啥,唯一庆幸的就是俺爹娘没把俺给卖咯,当俺是宝咧。丫头,你知道俺家最苦的时候吃的是啥吗?”

谁让他扯这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薛拾没时间听他东拉西扯:“你……”

“不知道,吃啥?”聂菁菁没看见薛拾的表情,她真是在听酒鬼李诉说过去。

不过,酒鬼李怎么会忽视冥王的一举一动呢?其实,他这番胡乱扯乎,不就为了转移话题嘛。但看,冥王瞪着他。酒鬼李赶紧煞有其事地说道:“薛公子,你要问啥?”

聂菁菁也望向薛拾。

“我,稍待,”薛拾暗暗告诉自己,他要看看这老头搞什么鬼,“你继续。”他真的不是因为她的眼神,想起了她曾说起过,人世间有说书的,为何幽冥没有。

“哦,好,方才俺说到哪儿了?”巧了,酒鬼李也爱听说书,这回真是赶上能亲自来一回了。

“说到吃啥。”聂菁菁提醒道。

薛拾单手搁上书案,轻轻地扶住了额头。

“对咧对咧,”如果给酒鬼李一把折扇,此时他一定会啪地一挥,然后侃侃而谈,“话说俺家那时穷啊,两头牛五头猪一匹良驹数十只羊,一间柴房三栋瓦房,穷得叮当响。俗话说,屋不漏还偏连夜雨,百亩好地庄稼疯长,收成太多吃不掉咋办?只有卖给十里八乡咯。那时穷哪,饿了,就着白粥过咸肉,冷了,裹着棉袄对火炉,睡不着啊,看看满天星斗吟个诗作个对,抒发一下满怀惆怅,明天日头还是从东边升起。”

聂菁菁的嘴巴已经张成了哦字型,薛拾的隐忍在爆发边缘。

酒鬼李依然兴致不减,干脆飘上椅子,抓起桌上的茶盏—手指穿过犹如青玉的茶盏,落空。酒鬼李楞了楞,忽地放声大笑:“俺那时候就在想哪,俺不能让俺的孩子也像俺一样!像俺一样……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的家,想象,那是俺的家……”呜咽声,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那是聂菁菁头一回手足无措,只剩沉默。

“见笑见笑,俺只是有点难受,”酒鬼李想抹眼泪,才发现鬼没有这东西,尴尬地一笑,继续说道,“以前哪,俺总觉得掉眼泪的是孬种,男儿流血不流泪!嘿,就是没想到,俺还没流血就嗝屁了,现在想哭都哭不出来咧。”

“你是怎么死的?”

酒鬼李看向出言打断他自怨自艾的那人:“俺有病,大夫说要治得花好多银子,结果花了,俺还是死了。命呗。你说的那帖子,俺见过,被俺烧了,鬼画符似的,俺真不认得。”

薛拾点了点头:“现在去地府,或许,还来得及。”对于酒鬼李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勾魂帖能烧毁?除非凤凰莲、幽冥火给凡间烧灶台。他话中意思,只能酒鬼李自个儿去意会。

一听冥王又要赶他去地府,酒鬼李挥舞着双手:“不去不去,俺说了,俺死都不去。”

薛拾冷下脸:“这可由不得你……”

“算了,不去就不去呗。”久未出声的聂菁菁,突然开口道。

“菁菁?”

聂菁菁递给薛拾一个稍安勿躁,听她说的眼神。

“对对、对,”明明这丫头在替他说话,为何酒鬼李竟感到莫名地凉意,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丫头,你跟、跟他说说,俺、俺不去地府。”

“嗯,没关系,暂时不去地府,”聂菁菁特意强调了暂时二字,随后,话锋一转,“自绝的人,会先去十八层地狱。”

酒鬼李僵硬在当场,甚至忘了逃跑,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一抹感同身受的悲伤,从聂菁菁的眼底划过,薛拾闭上了眼。

第 51 章

将灭耗子的白色粉末倒入稀薄如水的豆浆,看着它慢慢与豆浆融合在一起,老头颤颤巍巍地捧起,没有任何犹豫,一股脑儿灌下。

寡淡无味,如同他的这一辈子。只是—破旧的桌板中间,一个古朴的小坛子,还散发着诱人的酒香—这是那个不孝子唯一留下的,念想。

不孝子去了战场,再也没有回家。临行前,还不忘给他这个没出息的老爹,买来老香来的酒,轻轻地似央求般:“爹,少喝些,照顾好自己,儿,去了。”

某一天暴雨过后,意外地天空挂起了彩虹。老头美美地坐在屋前,幻想着突然儿子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