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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107)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刘贤易紧紧收起拳,压在胸腔的怒气直冲脑门,抄起案上的砚台向朱奇身上砸去。

那方砚台砸中朱奇的左肩膀,受到阻碍反弹出一个弧度,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朱奇被那股大力砸倒在地,瞬间爬起身来,趴在地上不敢出声求饶。

寻梦暗暗咂舌,瞅了瞅地上完好无缺的砚台,又盯着朱奇被砸中的左肩膀,想来定是疼痛难当吧?可朱奇不敢揉捏,也不敢呼痛,如乌龟般伏在地上。他明明惧怕圣怒,仍然坚持两次打断陛下,只是为了替皇后开脱吗?

刘贤易唇瓣开阖,声音如冰凌般寒凉:“仲灵,你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仲灵缓缓道:“皇后素来不喜寻无影,因陛下宠信她越发心生嫉恨,但一直未能发作。直到那日她得知寻无影是女子,便下定决心要除之而后快。她知晓我擅长调香,便允我明王妃之位,命我布下这局弑君案,诬陷寻无影为南越细作。案中种种细节,想来江御史都已经说清楚了。”

“你为何不说,是你告诉孤寻无影是女子?为何不说,是你向孤献的弑君之计?为何不说,是你自告奋勇去做这些事?”皇后平静地质问,每说一句话便向仲灵靠近一分。

三句话说完,她已经站在了仲灵身边。

仲灵反驳道:“皇后殿下这般好记性,应当也能想起当日的情形吧?当日我告诉你寻无影是女子,让你向陛下告发,可惜你怕陛下会轻纵寻无影的欺君之罪,便存心要离间他们的关系。我投你所好,说出陷害寻无影行刺陛下的手段,你想也未想就应允了。至于我自告奋勇替你谋这一局……”

仲灵缓缓站了起来,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皇后。

“你心中未必不想让我去,因为你同样不喜欢我,只是碍于明王迟迟不动我。刺杀陛下是何等大罪?若是我不慎失手了,你正好借机除去我,若是我侥幸成功了,你又能借机除去寻无影。无论此局成败你都立于不败之地,何乐而不为呢?”

仲灵靠近皇后,默默碰了碰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怕陛下龙体有失吗?万一我没收住手劲或是偏了偏……”

若她起了杀心,那陛下或许……皇后一阵心惊肉跳,不敢深想下去。她利用陛下对付寻无影,但从未想过害死陛下,正如三年前,她厌恶仲灵,利用刘济害死仲灵。不曾想,刘济耿耿于怀,与她这个生母疏远了三年。

当仲灵死而复生回到刘济身边,她不是没想过再次除去仲灵,可终究顾忌刘济。他好不容易重见光明,她不忍再伤他,选择了妥协退让。他不愿回宫,她便将仲灵带回宫。

她不信任仲灵,不信她会毫无怨恨,毕竟她曾经那样陷害她,迫得她跳河自尽。可仲灵与三年前不同,性情温良谦恭,从不忤逆她,唯一相似的便是,她仍然喜欢刘济。

她许诺刘济留下仲灵,便渐渐放松对她的戒备。可今日方知,此女心怀怨恨,步步为营,势必要置她于死地,甚至连陛下都不曾放在眼里。

皇后双目圆瞪,胸中思绪万千,迟迟不肯开口。

仲灵步步紧逼,眼神迷离,眸中似有烈火在灼烧。

寻梦站在仲灵身后不远处,隔着几步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气息,一种由恨意激发出来的杀意,仿佛达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皇后,仲灵所言可属实?”刘贤易沉声问道。

闻言,皇后缓缓偏过身,凝视着阶上的刘贤易,从容不迫道:“是。仲灵虽步步为营,但妾若无半点心思,便不会被她引诱了。是妾,一心要除去寻无影,是妾,陷害寻无影为南越细作,也是妾,谋划刺杀陛下一事。”

刘贤易慢慢扶着桌案站起来,身旁的赵同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抚着受伤未愈的心口,摇摇晃晃走下台阶,走到皇后身前,痛心道:“多年来,你在后宫弄权生事,排除异己,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朕敬重你,视你为妻。可如今,你竟敢将朕也当作你弄权的棋子了?”

皇后从未听他说过这些肺腑之言,一时眸中蓄泪,心潮涌动,但她偏了偏眸,平复心底波澜,镇定地对上他的眼眸:“陛下扪心自问,若非华家势大,有助于你的江山功业,你可还会敬重妾,视妾为妻?”

刘贤易眸光微动,并不作答。

皇后眼底的泪终究没眶住,如晶莹的丝线滑落下来。她苦笑道:“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陛下何必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呢?王弗临终前,陛下不在,可妾在她身边。你可知她明明酸楚地泪眼朦胧,却还在强颜欢笑?你可知她明明很在意正妻之位,却还故作大方?你可知……”

“够了!”刘贤易动气地打断她,胸口的伤痕隐隐作痛,“她已经逝去,你何故旧事重提?”

“呵……”皇后忽然笑了,两行清泪尚未干透,面上已然绽开如花笑靥,“陛下气宇轩昂,丰神俊朗,让无数女子倾心,偏偏天性凉薄,冷酷无情。陛下既非良人,妾亦不愿如王弗那般虚耗光阴,唯有将一腔心思放在弄权生事上罢了。”

“你这是在怨朕?”刘贤易满心怒意,语气越发冰寒。

寻梦默默地环视殿内,暗自腹诽:我们这群人不会被陛下灭口吧?

她一点也不想窥探皇家秘闻,偏偏意外地碰到了,越听越觉得手脚发凉,连着脊背也窜上来一股寒意。袖袍下伸来一只手,在无人察觉的间隙,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源源不断的暖意从那人手心传来,她所有的担心与忐忑一点点散去。

她并未看他,他也不曾看她,但他们的手悄无声息地缠在一起。

“陛下,明王和六殿下求见。”宿卫在殿门口禀告。

刘贤易怒气渐息,冷冷道:“宣。”

第70章 第70章 法自君出

刘济本没有打算过来,否则当初也不会去御史府见江玄之。可夜幕降临,案上跃动的光亮,窗外拂动的竹枝,仿佛所有动静都在扰乱他的心神。他身在别院,心早已飘到了宣室殿。

宫阙灯火渺渺,人心变幻无休。

不知寻无影是否洗清了嫌疑?不知仲灵是否重提三年前的旧案?不知母后是否心有悔意?不知父皇最终会如何裁决?不知江玄之能否平衡局面?

他有太多的不知,亦有太多的不愿。不愿生母醉心于权势,不择手段,不愿仲灵执着于仇恨,不计后果,也不愿她们争锋相对,剑拔弩张,闹得不可收拾。

可惜终究是美好的憧憬罢了。

正如江玄之所言,时隔三年,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了。然而,一边是挚爱之冤,公道正义,一边是生养之情,人伦纲常,他该如何抉择?

两难之地的抉择尤其残忍,他心中尚无明确决断,但犹豫再三终究来了。他心情复杂地走进宣室,远远望见幽光下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平静如水,有人悲伤如雨,有人阴沉如冰……显然,争执持续良久还没有定论,或许他来得正是时候。

刘晞此行纯粹是陪自家三哥过来,担心三哥无从抉择。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掠过寻梦,如蜻蜓点水般匆匆一瞥,心中暗暗唾弃自己,几日前才与那人不欢而散,为何又忍不住去关注她?

两人向帝后行了稽首礼:“父皇长乐未央,母后长乐无极。”

刘贤易淡淡道:“免礼平身。”

自从刘济走进宣室的那刻起,皇后的目光便牢牢锁在他身上,再不曾挪开过。此刻这么近距离地凝望着自家儿子,她胸中涌起千言万语,终究化成一个温婉慈爱的笑容。

刘济回望着她,不经意捕捉到她脸颊未干的泪痕,心中五味杂陈,想说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两人眸光交缠,一幅母子情深的模样。

仲灵瞧见皇后眉宇间的喜色,敛襟一拜,诚意拳拳道:“民女拜谢明王救命之恩。当夜事成,皇后过河拆桥,命人暗杀民女于僻巷。若非明王洞察先机,派人援手相救,民女恐怕早已没命,更无缘今日殿前伸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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