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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127)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崔妙晗道,“寻姐姐,你可真是百无禁忌。”

隔日,寻梦穿了一身极其素净的灰衣,蒙着面纱跟在崔妙晗身后,轻而易举地进了安置所。一夜之间,安置所换了天地,近半数人病殃殃地躺在那里,想来是沾染了鼠疫。

未染病者皆以白纱覆面,若非熟识者,大抵是分不清谁是谁的。

崔妙晗虽以白纱覆面,但老医正眼尖地瞧见了她,拉着她与众医正商议药方。寻梦听闻江玄之领人去东市灭鼷鼠了,便与崔妙晗打了个招呼,独自寻了过去。

原本繁华热闹的东市,一片愁云惨淡的萧瑟景象。街道上鲜有行人,随处可见鼷鼠泛滥成灾后的痕迹,鼷鼠啃咬过的菜梗、衣物、桌柜等丢得到处都是,但道上并无鼷鼠横行的影子。

远处浓烟滚滚,如战时的烽火狼烟一般显眼,莫非是在焚烧鼷鼠?寻梦循着那团烟雾而去,果不其然见到府吏蒙着面纱在焚鼠,可惜没有见到江玄之的身影,询问了府吏才知江玄之指挥他们灭了一夜的鼷鼠,体力不济回去休息了。

东市鼠疫病患集中在风味酒舍,因为那里是东市中心,也是鼠疫最严重之地,而江玄之暂居在旁边一处铺坊内,据说是为了方便他了解东市疫情。

室内熏香浓重,隐约有苍木的气味,寻梦原本不识苍木之气,但昨夜崔妙晗连夜替她制了一个避疫香囊,里面恰有苍木这味药材,所以她隐约能辨别出来。

蓝羽蒙纱站在居室门口,见到寻梦既不惊讶也不欣喜,一如既往顶着一张冰块脸,反倒是寻梦急不可待地走向他,明知故问道:“江玄之在里面?”

蓝羽不喜不怒道:“主君刚入睡。”

言下之意是让寻梦不要进去打扰,可寻梦这人向来不识趣,抬腿便往里面走,却见蓝羽横刀挡住了她:“没有主君之命,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任何人也包括我?”

“任何人就是任何人。”蓝羽一丝不苟道。

“……”寻梦微微蹙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思索道,“你让开,我今日必须见到他。”

蓝羽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寻梦差点忍不住与他动起手来,好在她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她的武艺与蓝羽天差地别,这般贸然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她冷哼着走了。

蓝羽对她忽然撤离心生诧异,她不是轻易妥协之人,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莫非她去找人过来相助?无论如何,他定会守好这扇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主君休息。

蓝羽所料不差,寻梦确实不会妥协,但她不是个死脑筋,正门走不通便绕到铺坊的背面,四顾无人从半敞的窗户爬了进去。她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动了门外的蓝羽,被他拎起来丢出去。

江玄之躺在床榻上,面色有些苍白,两颊比昨日瘦削了些,双目紧闭着,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薄唇淡如梨花,白得似乎有点不正常。往日他的警觉性惊人,寻梦溜进他的居室他便会惊醒,可今日离得这般近,他为何还能睡得这么沉?当真是太累了吗?

她轻轻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却听他喃喃叫了一声“梦儿”,寻梦吓得立马收回了手,然而他依然紧闭着双目,没有醒来的迹象。

寻梦轻轻吁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瞎紧张什么,想到他睡梦中都在唤自己,又莫名其妙愉悦起来。她暗自偷乐着,察觉到一道目光静静看着自己,甫一抬头撞上江玄之那双静若明渊的眸子,猛地从床榻边跳了起来,结巴道:“你,你何时醒来的?”

江玄之静静躺着不动,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微微偏过头:“不是让你回宫了吗?”

“宫里太无趣了,我要跟你去查案。”

“这里鼠疫横行,哪有案子可查?你赶紧离开。”江玄之话中添了几分严肃。

寻梦刚想顶撞回去,瞥见他眼底的青黑,温顺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你也不用担心我,来时我已经喝过防疫药了,而且妙晗给了我一个避疫香囊。”

她扯下腰间的香囊,献宝似的凑过去:“你看……”

“你去妙晗身边,不要离她太远。”江玄之急忙打断她,“快去——”

寻梦怔了怔,此刻才察觉到他的异常,他一直躺在榻上不动,脸色苍白如纸,说话中气不足,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江玄之,你是不是……”

……染上了鼠疫?一时竟不敢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忽然,江玄之趴到床榻边朝地上呕了一口血,那刺目的血红如火焰般灼痛了寻梦的眼眸,她想起任掌柜妻子临死之状,瞬间明白了一切,正想走上前去,却听他虚弱又凌厉道:“别过来!”

寻梦被他迫人的气势所震,一时忘了动作,只任他冲外间喊道:“蓝羽!”

蓝羽推门而入,乍然见到寻梦微微一惊,再见到主君床榻前的血迹又是一震,这一惊一震的瞬间,却听见主君斩钉截铁地命令:“蓝羽,送她去妙晗那里。”

蓝羽犹豫道:“主君……”

“去!”江玄之语气严厉,隐有动怒之迹。

“江玄之,你休想将我撵走!”嘴上这么说,但寻梦对上蓝羽毫无胜算,软磨硬泡、撒泼耍赖统统不管用,最后扒拉着室门被蓝羽生拉硬拽出去。

寻梦契而不舍向铺坊内冲,蓝羽横刀挡住了她,压低声音道:“你若真想救主君,便去将妙晗带过来。”

这鼠疫实在厉害,主君连试好几帖药仍不见一丝成效,崔妙晗的医术比主君略胜一筹,是治疗鼠疫唯一的希望了。

寻梦心领神会向安置所狂奔而去。

当她赶到安置所时,崔妙晗正与众医正商议改进鼠疫的药方,但隐约出现了分歧,各抒己见,吵得不可开交。正一筹莫展之时,听闻师兄染上鼠疫,二话不说随寻梦走了。

两人马不停蹄赶回那间铺坊,刚推开室门,却见江玄之撑在案几前写字,听见声响他抬头望来,崔妙晗看到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双目微红:“师兄……”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怎么回来了两个?

江玄之吃力地扯出一抹笑,挣扎着要从案前站起来,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感觉那两人冲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可怜他现在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扶着他躺到床榻上,崔妙晗取出银针在他身上的百会、膻中、内关等几处大穴施针急救,江玄之悠悠醒来,气若游丝地望向崔妙晗:“妙晗,我或许可以与你说说此次鼠疫的详细病症。”

“师兄……”崔妙晗哽咽道。

“此次鼠疫起病急,传染快,染病者先是……”

“我去给你们备午膳。”寻梦不懂医术,也不想听他说这些,匆匆撂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

备膳只是临时找的借口罢了,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何况铺坊内并无食材,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遑论她这个不巧之人。

隔离区的膳食由官府派送,临近午膳,府吏专程送了膳食过来。寻梦端着膳食走向室内,在门口看到两人在商议药方的改良。

“师兄,医正们试了数个方子,成效甚微,唯独这个药方稍有效用,但只适用于刚感染上鼠疫的病患。我昨夜抄录了几个药方,发现其中一个药方与医正们的药方不谋而合,不过大黄的份量增加至五钱。”

江玄之半躺着看竹简:“这药方近似猛烈,疫者身体虚弱,恐怕承受不住。”

“我也有此顾虑,可医正们的药方又太过温和,所以,我想将大黄增加到五钱,再辅以干草五钱。师兄觉得如何?”

江玄之沉吟道:“大黄五钱近似猛烈,与干草等分并用,可缓和药方的烈性,可以一试。”

药方似有新突破,崔妙晗精神抖擞地向外面跑去,连午膳也顾不上吃,可寻梦并没有因她的雀跃而受到鼓舞,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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