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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146)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郭百年点点头:“还记得我的身世吗?从五岁开始,我混迹于长安街市,结识了一群少年。他们年龄不一,家境不一,但都不求上进,平日里偷钱、打架、闹事、赌博……几乎样样信手拈来。我是其中年龄最小的,蒙受他们多番照顾,自以为那便是所谓的江湖义气,可大难来临时……”

“他们弃你而去?”寻梦接道。

郭百年摇摇头:“不是弃我而去,而是推我去顶罪。混迹长安的少年很多,各自结成派别,平日常有矛盾争斗。那日打架时,对方有人不慎伤重,闹得没法收场,招来了京兆府衙役。结果,他们为求自保,一致推我出去顶罪,所幸义父救了我。”

寻梦饶有兴致道:“后来呢?”

郭百年双手往胸前一拢,匪气十足:“哪有什么后来?你当我是说书人?”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继续往下说道:“后来的事情你也该猜到了,义父不仅救了我,还教我修习武功。虽然他也有利用我之心,但我依然感激他。若没有他,我或许早就死在长安街头了,哪里还能熬到与父王相认?也正因为这个缘故,父王才会受义父之托,与你父皇……”

他戛然而止,打眼去瞧寻梦的脸色,只听她狐疑道:“父皇如何安抚众诸侯?”

郭百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徐徐道来。

不得不说,刘贤易为帝十几载,对稳定朝局驾轻就熟。

他先是加赐了一堆财帛给众诸侯,安抚众诸侯受惊之心。然后,他允诺向天下颁布罪己诏,自责自己施政不当,德行有亏,以致长安近日祸乱频生。最后,他一一处置了涉事人。

淮南王和尤武谋逆逼宫,按律当斩,夷灭三族,但淮南王是皇族,为了皇家颜面,赐两人毒酒自尽。卫光处心积虑陷害梁王,致使长安鼠疫横行,后来又弑君误杀梁王,罪不容诛,处以弃世之刑。燕王与人私通,误杀人命,罚没三年税收。长沙王事出有因,但枉送四条性命,同样罚没三年税收,以儆效尤。

这些举措恩威并济,有效地稳定了人心。众诸侯虽对陛下德行有些微词,但陛下已经允诺下罪己诏坦诚过错,他们也不好揪着不放,何况,陛下手握大权,他们也无力与之相抗。

略加思索,寻梦迟疑道:“萧家父子呢?”

自始至终,你想问的只有江玄之吧?郭百年心中苦涩,面上淡然:“陛下非但没有责罚,反而下诏重修萧府,安置萧氏灵位。”

寻梦暗自松了口气,仿佛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到了实处。

第95章 第95章 仇人之女

炉中炭火烧出一层薄灰,郭百年捡起木条拨了拨,那层薄灰剥落下来,火星子一阵噼里啪啦乱窜。他低着头,状似不经意道:“无影,明日我便要离开长安,你……可愿与我同行?”

“你明日便要走了?”寻梦脱口而出,一惊过后又是一惑,“我为何要与你同行?”

郭百年微微偏头看她,以一种郑重而深沉的眼神,看得寻梦心头微跳,仿佛有什么东西破云而出。她不自觉地紧了紧手心,想说些什么缓解这尴尬而紧张的气氛,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郭百年几乎就要表明心迹,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往回咽了下去。他唇角一挑,嬉皮笑脸道:“长沙国风光秀丽,邀南阳公主过去散散心啊。”

寻梦暗自松下神经,与他争辩道:“你可莫要蒙我,长沙国有四季,如今大冬日里,哪来的风光秀丽?”

郭百年有理有据地反驳:“从长安到长沙国正常需要十天半个月,可若公主同行,走走停停,一路游逛,怎么算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不正是草木复苏,春暖花开时?”

这回,寻梦认同地点点头,目中向往,又有些惋惜道:“可惜,阿母病重,我不能远游。”

这理由冠冕堂皇,郭百年心中跟明镜似的,也不戳破,只认真道:“日后,你若真想去长沙国游玩,我必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想到郭百年“倒履相迎”的模样,寻梦乐得笑了笑,欣然应道:“好。”

这笑容灿若光华,点亮了一室的昏暗,郭百年仿佛受到感染,与她一同笑了起来,嘴上也没闲着,东拉西扯地规划起同游之事。

笑声穿透屋舍,门外的云萦顿住了。

她与郭百年从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无论武功和智慧,他总是胜过她,所以十多年来,她崇拜他,追逐他,陪伴他,自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走到最后,可没曾想忽然蹦出来一个寻梦,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他的心。

寻梦与郭百年闲谈至黑夜,错过了回宫时辰,便心安理得地宿在流云坊。躺下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江玄之,原本雀跃的心情仿佛沉到了谷底。她努力抛开那人,定神去想长沙国的春景,想着想着竟变成与江玄之同游长沙国,渐渐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美梦。

东方渐白,庭院衰草蒙霜,处处是寒冷气息。

寻梦如蝉蛹般缩在被褥里,迷开眼缝迎向纱窗透进来的光亮,懒懒地伸出一只手,周遭的寒冷瞬间让她躲进被褥里。她微微仰起脖子看炉中炭火,一夜过去,火星尽数熄灭,只剩下一堆黑灰。

往日睡在凝香殿,天未明便有侍女添炭火,那炭火几乎一夜不熄,饶是那样,她仍然会窝在被褥里,等到阳光照进窗棂才不情不愿地起来。而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起来。

她挣扎一番,翻了个身朝向床榻内侧,继续蒙被大睡。偏偏有人不让她安生,敲门声不间断地响起,她忍了许久,连人带被地坐了起来。

三两下穿上外袍,寻梦走过去打开了门拴,只见云萦端着朝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许是与年少经历有关,郭百年和云萦身上都有一种杀手般的冷酷无情,但两人都善于隐藏,一个以嬉皮笑脸的匪气示人,一个以婀娜多姿的妖媚示人,但此刻的云萦似乎介于两者之间,姿态娉婷,神色漠然。

云萦一言不发地从她身侧走进去,仿佛执行任务一般将朝食置于桌案上。

寻梦没在意她的无礼,一边整理着乱糟糟的衣裳,一边随口问了一句:“郭百年呢?”

云萦手上一顿,不冷不热道:“入宫了。”

诸侯离开长安要进宫向陛下辞行,郭百年一早便随长沙王入宫了。临走时,他曾来到寻梦的居室前,见窗门紧闭,踌躇半晌,终是没进去扰她清梦。

云萦摆好朝食便离开,寻梦整理好衣衫,鬼使神差地唤住了她:“云姑子。”

云萦一只脚已经踏出室门,闻言停了下来:“公主有何吩咐?”

寻梦暗暗咬了咬舌头,好端端叫住她作甚,她们之间明明无话可说,唯一的交集便是郭百年。可云萦对她所有的敌意都来自郭百年,想起郭百年昨夜欲言又止的神情,暗叹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思及此,她低低地表明心意:“郭百年……我从未想过要抢走他。”

云萦微微蹙眉,冷冷道:“你这算什么?向我示威吗?”

寻梦:“……”

提到郭百年也不用这么激动吧?寻梦想了想刚才那句话,似乎有点词不达意,可能大清早脑子还没活泛,便继续道:“你若在意他,便不要放弃他,我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

云萦面色稍缓,语气淡淡:“你已经成为我们的阻碍。”

寻梦:“……”

敢情云萦攒了一肚子火气,冲她发泄来了?寻梦心中不大乐意了,不痛不痒道:“反正我此生必定不会嫁郭百年,如今他贵为长沙国世子,大抵是要娶妻生子的。至于他未来的世子妃……还真是让人期待。”

云萦默默思忖一番,终于领会到寻梦的好意,盈盈一笑:“多谢。”

话落,婀娜的身姿如一阵轻盈的风,瞬间飘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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