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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149)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蜉蝣?万物?极小又极大,似乎蕴含某种禅意,寻梦听得似懂非懂,也没深入去想。不过,他自述的身世肯定是胡诌的,他对江玄之知之甚深,一定与他颇有渊源。

等等,不是说要教她追回江玄之吗?怎么就这样潇洒地走了?寻梦心中不无惋惜,不过想到老头那些话,仿佛心口灌入了一股力量,让那堵信念之墙不再摇晃。

探知萧家父子会在安置所待上几日,寻梦厚颜无耻地住到了他们隔壁,反正留下的医正也没几个了,休憩所四五间屋子空了出来。

她极有分寸地在江玄之眼前晃悠。他练剑,她在旁边溜达,一双眼时不时瞄向他;他熬药,她趁他不在,帮他添炭扇火;他出门,她尾随在身后,被他撞破了就假装偶遇。

然而,江玄之只有一招——视而不见,冷漠以待。寻梦最受不了旁人这样,哪怕是骂她也好,赶她走也好,他好歹搭理搭理她,这样视若无睹,冷漠得像陌生人一样,简直戳得她心肝疼。

白天她笑盈盈地追着江玄之跑,夜里却安分地待在屋里,有时挫败地瘫在床榻上唉声叹气,有时烦闷地抱着被褥一通翻滚,有时却沉下心雕琢一块玉佩,欠了数月的生辰礼物,她还是打算还上,虽然他现在也许不想要。

有了上次的经验,寻梦这次特意请雕刻师傅替她把关,经他指点打磨,雕刻出来的兔子果然比上次更精致细腻,栩栩如生。穿好挂绳,她揣着玉佩,喜滋滋地回了安置所。

日头挂在西天,红彤彤的日光将人影拉得老长,寻梦一脚深一脚浅地蹦了回来。远远听到江玄之与人说话,她悄悄向后退了几步,躲到了屋角后面。

“我与尧叔商量好了,过两日便启程回东瓯国。你们父子分离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相聚,反正你现在也不是炎朝御史了,不如随我们一同去东瓯国吧?”

这声音和语气……是邹楠。寻梦心口砰砰地跳了起来,手心也不自觉紧紧握了起来,江玄之会答应她同去东瓯吗?

那端静默一瞬,清清楚楚传来一个字:“好。”

寻梦的心跳似乎戛然而止,他竟然答应了?他竟然要去东瓯国?

“真的?你答应了?父王一定会奉你为上宾。”邹楠立刻雀跃起来,“对了,我们那里有炎朝没有的木棉花,盛开时满树花团锦簇,绯红如火凤。待春天花期一到,我请你去赏花,如何?”

江玄之轻笑出声,温柔道:“但凭公主作主。”

眼前浮现出他们同赏木棉花的景象,寻梦暗自咬了咬牙,气鼓鼓地冲了出去:“你真的要去东瓯国?”

连日来,她在他面前总是笑容可掬,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此刻却黑着一张脸,目中隐忍着怒火,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江玄之还没回话,邹楠得意洋洋地迎了上来:“他去哪里是他的自由,用得着你过问吗?”

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寻梦实在不想搭理她,侧身避过她。谁知那人十分不识趣,脚步跟着一抬,端端正正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寻梦怒火中烧,一边抬手推她,一边冲她吼道:“你给我让开。”

邹楠的身子往侧边一歪,作势向后退去,江玄之长臂一伸,稳稳扶住了她,冷冷盯向寻梦:“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寻梦一脸愕然,满腹的火气被他这句话浇灭。他难道没看到邹楠挑衅在前吗?他难道没发现邹楠自己向后退去吗?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道,他也许真的厌了她,烦了她,不想再看到她。

她现在像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她喜欢的模样。她以为她一生都能潇洒恣意,没想到遇见了他,一个可以让她不再恣意之人。每次他冷漠以对的时候,她都暗暗告诉自己,再坚持一次,也许下次他就不会那样待她了。一次又一次,她心中的希冀和信念在一点点磨尽,也许某一刻便会消失了。

怪老头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她心里,他幼年不易,他背负太多,他行事自有原则……她不能怪他,也无法怪他,因为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她父皇。她想挽救这种局面,想助他放下仇怨,多担待些多忍受些,也在常理中。

可越坚持越心灰意冷,他的心如冷得如三尺厚的冰,他的原则如城墙铁壁般坚固,仿佛她做再多事都只是徒劳。即便是这样渺茫的希望,她仍然没有放弃,可如今他马上要去东瓯国,她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她一步步走向他,轻轻地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濒临死地的鲤鱼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中带点嘶哑与希冀:“你,可以不走吗?”

那只手臂轻轻扯开了,她的手上蓦然一空,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她以为她会勃然大怒,会歇斯底里,但奇异的是,她的心境格外平静,像那无风无浪的水面,平静得连波动的涟漪都没有。

也许自始至终都是她在自欺欺人,那堵信念之墙早已坍塌,她终将为自己的坚持划上终点。想起那个费心雕刻的玉佩,她从腰带中取了出来,目光静静抚过那只兔子:“也许我真的没有送你礼物的命……”

她忽然握紧那个玉佩,狠狠向地上一砸,那块玉佩摔在石上,碎裂成片,如她支离破碎的心,但她说出口的话却异常坚定:“江玄之,我放手了,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第97章 第97章 逝者之心

寻梦在章台路遇上了怜心,那丫头一脸急切地过来找她,说是夫人病重,让她赶紧回宫。寻梦心头一慌,却转身折回安置所,拉上崔妙晗一同赶回宫。

寻樱的心疾本就严重,前几日被萧青拍了一掌,心口疼得无以复加,但她不想耽误了寻梦的事,严严实实地瞒住了她。直到今日,她感觉自己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心里藏着许多未尽之言,怕不说便再没有机会,这才让怜心去找寻梦回来。

寻梦回到凝香殿时,殿内的油灯刚刚燃起,不知谁的影子斜斜印在窗纱上,一边漆黑一边暖黄,如阴阳相交,生死相隔,让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境越发凌乱不堪。

她甩下脚上的鞋,一头冲进殿内,殿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几个侍女躬身站在一旁,父皇坐在床榻边,似乎在与阿母说话,而阿母那张脸被油灯照得蜡黄肌瘦,唯有那双眼依然明亮,神采飞扬。

刘贤易缓缓从床榻边起身:“与你母亲好好说说话吧。”

他的眉间隐有疲惫,这几日他被一堆破事搞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局势,让众诸侯安安分分地离开长安。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看樱娘这情形,怕也就剩这一两天了。他远远地避到窗前,凝望着幽暗的窗外,那萧瑟的冬景仿佛荒凉到了他心里。

寻梦还没靠近床榻,猛然想起临时被她拖来的崔妙晗,要唤她进来替阿母诊治。寻樱心知自己药石无灵,出言拒绝,但拗不过寻梦坚持,终让她将人唤了进来。

因陛下在殿内,崔妙晗没敢直接闯进去,听到里面的叫唤声,才举止落落地走进殿中。路过刘贤易身边时,她微微施礼,在他略带探究的眼神下,不紧不慢地向床榻走去。

崔妙晗曾替寻樱调理过心疾之症,对她的病症了然于胸,可今日搭上她的脉,脸色骤然一变,脉象怎么如此微弱?之前她的心疾之症明明稳定了,为何陡然生出这样的变故?

“妙晗,怎么样?”寻梦看她脸色不好,焦急地问个结果。

崔妙晗抿了抿唇,歉疚地冲她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寻梦眼中那希望的火光瞬间一熄,身子微微向后一泄,仿佛失去了大半气力。当初妙晗说可以用针灸和药物替阿母调理,保她两年无虞,那时她便知道不可能有两年,因为阿母的情绪不可能毫无波动。她早有心理准备,与阿母相处的时间也许只有一年,甚至是几个月,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短得只剩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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