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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2)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这墨衣男子武功奇高。

京兆尹看清了来人,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喜不自胜。他迅速整了整衣冠,谄媚地凑上去,肥胖的双臂前伸,左手覆于右手,吃力地弯了四十五度的腰,行了个揖礼:“江御史。”

行完礼,他的头冠又歪了。

“钱令尹。”被称作“江御史”的白衣男子轻轻颔首,算是回了一礼。

寻梦来长安之前,大致了解过炎朝的官制。炎朝采用三公九卿制,设左右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官职,其下分设九卿、列卿等官职。她暗暗吃惊,这个年轻的白衣男子竟然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炎朝御史大夫位上卿,佩带青绶,具有双重职务,一则为丞相副职,辅佐丞相统率百官,一则统领御史刺史,监察百官。此外,还有复核郡国上呈的会计帐目,评定天下刑狱等责任。

换言之,御史大夫牵制相权,是丞相的替补职位。

寻梦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暗叹:真是年少有为啊。

店内食客不大明白官场关系,但似乎有人听过江御史之名,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不动,没有再闹腾了。

江御史的视线扫过店内,落在地上的狼藉,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转瞬即逝,但他的反应落进了寻梦的眼中。

江御史见不得污秽?她狐疑地想着,不期然撞上他投来的目光,那不经意地一眼,轻飘飘如微尘轻羽,仿佛大雁掠过苍穹,蜻蜓点过水面,让她不禁有些恍惚,他看她了吗?

他转眸看向中毒昏迷的男子:“店内可有皂角水?”

这话问的是店掌柜。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深知江御史身份高贵,急忙应道:“有有有……”

他遣了小二去后堂取皂角水,不多时,一碗乌黑的皂角水被端了上来。

“灌他喝下去。”他站在店中,清越的嗓音柔和淡雅,让人不自觉遵从他的指令,仿佛他天生就该站在那里,如一尊玉雕的仙人,指引着迷茫的苍生,脱离苦海。

店小二在他的指挥下,成功催吐了中毒男子体内的毒素,弄得一地污秽,满店怪味。

江御史偏了偏头,好像躲避毒蛇猛兽一般,看也不愿看一眼。

寻梦时不时好奇地偷瞄他,碰巧捕捉到这一幕,她肯定了一件事:这个江御史有洁癖。

短衣男子醒了,解毒后,他那暗紫色的唇淡了些,茫然地看着在场的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京兆尹缩头躬背站在一侧,姿态如一只胆小的千年老龟。犹豫良久,他鼓足勇气问道:“江御史,这人虽然醒了,但三江膳坊涉嫌毒害食客,下官想将他们带回府衙,不知您意下如何?”

“嗯,蓄意下毒害人,不可轻饶。”江御史沉吟,话锋却忽然一转,“不过,你带下毒之人回去便是,其余人就不要牵连了。”

“诺。”京兆尹谄媚应了,挥了挥手,“来人,将掌柜的带回去。”

掌柜的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一颗心好似供人玩乐的蹴鞠球,一会儿被高高踢起,一会儿又重重落地,反反复复地踢起落下,这一刻,又重重地落在地上,摔得疼痛难当。

“且慢。”江御史眼角微挑,狭长的凤眸流露出一丝寒光,曼声道,“我何时说过,你可以带走三江膳坊的掌柜了?”

京兆尹迷惑了。他学识不深,才智一般,当初被举荐为官,纯粹凭一腔对母亲的孝道。闻言,他迟疑问道:“您不是说,将下毒之人带回去……”

话未落,他似乎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了。

“我何曾说过,掌柜的是下毒之人?”江御史幽幽道,“你身为京兆尹,破一个小小的中毒案竟然如此费力?你是不能破?还是不愿破?又或者是不敢破呢?”

三个问句,一个比一个犀利。

其实,他的语气清淡温和,并无怒气,也不阴冷,可旁人听来却觉得寒凉,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凉意,从脚底窜上来,一瞬间就抵达了心底,叫人无处遁逃。

京兆尹浑身冒汗,后背湿了一片,脚底虚软,忍不住就要跪地求饶,所幸旁边的心腹官差拉了他一把。他撑着几欲摔地的身子,抚了抚额头,断断续续道:“下官……请江御史……指教。”

江御史扫了他一眼,手臂微微提起,宽大的袖袍中露出一只白葱般的手,那修长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指向一人:“将他带走便是。”

第2章 第2章 忤逆上卿

那如玉的指尖,指向的不是别人,正是中毒昏迷的短衣男子。

店内的众人屏住呼吸,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哪有人给自己下毒的?嫌命太长了?

短衣男子微微张着唇,瞳孔有一瞬间的龟裂,暗黄的面色变得苍白,透明如薄纸,勉强挤出一个痞笑:“江御史说笑了,我岂会给自己下毒?”

“下毒之人最懂毒性,你当然不会毒死自己。”江御史收回白皙的手,低头整着袖口的云纹刺绣滚边,慢条斯理道,“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江御史的话,倒是让我听糊涂了。”短衣男子搭着同行男子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虚弱却又嬉皮笑脸道,“说起来,此刻我还能活着,多亏江御史出手相救。”

言罢,他郑重地行了个揖礼,表达感谢。

“不必谢我。”江御史毫不领情地打断他,看也不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下毒,不过是为了陷害三江膳坊,我解毒,不过是为了救三江膳坊。”

掌柜的听闻此言,露出感激的神色,有江御史相救,三江膳坊应当可以度过这次难关了。

短衣男子讪讪地放下手,又不得不为自己的清白据理力争:“江御史口口声声说我陷害三江膳坊,可我一个市井小民,与三江膳坊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江御史静默,乌羽般的睫毛轻轻闪了闪,黑曜石般的瞳眸亮若星辰,难掩灼灼光华:“一个利字足矣,又何须其他多余的理由?”

这语气,笃定他是下毒之人。

寻梦躲在人群中,静静看两人唇枪舌战,江御史胸有成竹,短衣男子嬉笑应对,但她仿佛预见了结局,因为,短衣男子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微变,一闪而逝的凝重,事实就是事实,他到底是心虚了。

短衣男子不再虚与委蛇,单刀直入道:“口说无凭,你有何证据?”

“你要证据?”江御史嗓音微扬,偏头打量着短衣男子和他同行的男子,“不如,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你身中剧毒,你的同伴不着急救你,反而急着向钱令尹指控三江膳坊下毒?案子尚未查清,又为何一口咬定是掌柜的下毒?”

“我……我……”同行的男子一时语塞,急得话也说不清,哪里还有先前的凶狠模样。

短衣男子比他能言善辩,立刻替他回了话:“我用了三江膳坊的饭菜,中毒昏迷,他自然以为是掌柜的下毒,这本就合情合理。至于救我,他自然也是着急的,只怕是未能来得及。”

同行的男子立刻接回话头,狡辩道:“是是是……我是着急,但是钱令尹来了,我总要报案。”

他这话,将矛头直接转向了京兆尹。

同行男子前后的反差暴露了他的心虚,寻梦不由替短衣男子捏把汗,他今日应该要栽了。不过,她不明白的是,以他的机敏狡猾,如何看不出江御史洞悉了一切始末?这时候,他应该主动自首,减轻刑罚才是,为何要苦苦挣扎狡辩?

她初来长安,哪里知道长安刑罚之严峻?短衣男子造毒在先,陷害在后,如今不得不狡辩到底了,因为,他若退却了,只有死路一条。

炎朝律令明文规定:造毒害人,处以弃市。

何为弃市?弃市是在人众集聚的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

江御史早料到他们会狡辩,没有多加为难,反而顺着矛头,转眸问京兆尹:“钱令尹,你似乎也需要向我解释解释。为何区区一个中毒案,你要亲自带人前来?为何你进店之后,不问缘由就要带走店内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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