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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24)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寻梦倒吸一口凉气,紧咬着唇,恨恨地与他对视。

华廷低声道:“昌儿之事,陛下那里了了,我这里却没完。”

寻梦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杀意,忍着剧痛,轻轻扯了扯唇:“可惜,那毒没能毒死他。”

既然注定成为敌人,便没有必要虚以委蛇了。

华廷怒起,狠狠甩开她的手臂:“来人,教教他,见了上卿该如何行礼。”

话落,他身后的随侍立即上前架住寻梦。

寻梦周身被威势所压,手肘钝痛,偏偏无力挣脱反抗,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萦上心头。

“且慢——”沈涯大步行来,带起一阵凉风。他的身后跟着小跑着的沈牡丹。

“华左相,小女无意中弄伤了寻少史,致使他无法行礼,便让小女替寻少史向华左相赔个礼,牡丹——”他一介武人,单刀直入,直来直往,不似文人那般多的虚礼。

沈牡丹的目光一直粘在寻梦身上,听了父亲之言,立刻朝华廷施了一礼。行止豪爽利落,大有巾帼之气。

华廷拧着眉,冷哼道:“沈太尉莫不是太闲了,这等小事也要插手?”

沈涯虽是武人,但跻身太尉之位,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沉声说道:“陛下对寻少史多有赞誉,命我平素与他多多来往,切磋武学。我正欲邀了他去府上作客,华左相莫不是这点薄面也不给我吧?”

华廷的脸色越发沉凝。他与江玄之已然撕破脸,若是再拂了沈涯的面子,只怕树敌太多。何况他又搬出了陛下,让他不得不退一步了。他朝寻梦冷冷一哼,大步离去。

沈涯架住了寻梦,朗声道:“走,去太尉府坐坐。”

寻梦还不及开口,赵同机灵道:“沈太尉,寻少史伤了手,奴婢正要带他去找医正……”

“不就是小小的脱臼吗?哪里用得着医正?待会我替他正个骨位便是了。”沈涯不由分说,拉着寻梦上了他的牛车。

寻梦感念他出手相救,没有过多排斥,何况太尉府与御史府同属长安南侧的僻静之地,回去倒也算方便。

牛车顶部如伞,遮住了大半阳光。四面凌空,有清风徐徐袭来。她坐在车上,览尽四周景致,有行人频频向牛车张望。她不由轻笑,这牛车果然比水道要高调不少。

沈牡丹意外捕捉到她的笑容,顿时心花怒放,见她艰难地提着左手臂,催促道:“阿翁,你快替寻郎君正骨位呀。”

沈涯直了直身子,拉过寻梦的手臂狠狠一拧,只听咔嚓一声,痛得寻梦惊叫一声。

他轻轻一咳:“好了,试着动动。”

寻梦托着左手臂,将信将疑地动了动,竟是一阵钻心的疼痛,额头也冒出了细汗,仿佛这手臂越发肿了,丝毫也动弹不得了。

沈涯见状,尴尬地笑了笑:“许是牛车晃动,一时没对准,不如我们再试一次?”

“别。”寻梦算是瞧明白了,这沈太尉压根不会正骨位。她这可怜的这手臂已经被人连虐多次,若是再来一次,真怕被人扭断了。

她忍着痛推辞道:“还是找个医工瞧瞧吧。”

刚踏入太尉府,迎面飞来一只鸡。寻梦连连后退,险险地躲过了这一劫。那只鸡飞到她的身前,被沈涯眼明手快地抓住了。

一个中年发福,体态臃肿的妇人,提着一把菜刀,怒冲冲地跑出来。见到门口的寻梦,默默将刀向身后藏了藏,讪讪道:“夫君,有客啊……”

寻梦觉得她此刻不该在此,小声道:“不如……我改日再来吧?”

“哎?来都来了,怎么能走呢?怎么着也得用了午膳吧?”沈涯一把捉住了她,朝沈牡丹道,“牡丹,引寻少史去堂厅。”

寻梦几乎是被沈牡丹架去堂厅的,隐约还听见了沈涯与他夫人的对话。

“夫人,你怎么自己动手了?厨子呢?”

“厨子家中有事,告了几日假。”

厨子不在,用的哪门子午膳啊?看沈夫人那“雍容华贵”的模样,显然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寻梦觉得这顿午膳玄了。

她兀自想着,惊觉面前的桌案上摆满了吃食茶点。午膳没指望,这些糕点倒也足够她果腹了。她扯了扯发白的唇:“沈姑子,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寻个医工?”

沈牡丹只顾着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忘了他手上的伤,经她提醒,立时如风一般跑了出去。

寻梦静静坐了一刻,听闻厅外传来争吵声。她起身走到门口,听了半天才搞明白,太尉夫妇俩因如何处死那只鸡起了争执,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沈夫人似乎落了下风,一股子怒气横起,手起刀落,一下斩断了那只鸡的头。变故来得太突然,那只鸡依然扑腾着翅膀在挣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寻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只觉背脊发凉,脖颈那里也冷飕飕的。一张因疼痛而发白的脸,此刻惨白无血色,这沈夫人实在太暴虐了。

沈涯愣愣地站在那里,良久夸赞了一句:“还是夫人高明。”

这太尉府太诡异了,她一刻也待不住了。正欲开口告辞,听侍从来报:江御史来了。寻梦微微红了眼眶,仿佛一个深陷泥潭而挣脱不掉之人,终于看到了援救之手。

江玄之踏入太尉府,蹙眉瞧着地上的血痕,微微眯眼敛起眼底的厌恶。对上寻梦那眼神,竟是微微一怔,仿佛预知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不知与沈太尉耳语了什么,三言两语将她带走了。

走出太尉府,寻梦整个人竟是轻轻松了口气。外间的空气格外清新,灵魂仿佛挣脱了禁锢,自由了。

江玄之走在她的身侧,似乎犹豫良久:“我看看你的手……”

想起崔妙晗的话,寻梦猛然后退一步,紧张道:“不必了,回去让崔姑子瞅瞅便好了。”

为何这般大的反应?江玄之平静地盯着她,眼底藏着深深的狐疑。

寻梦自知反应过度,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你刚刚与沈太尉说了什么,为何他会放我离开?”

沈涯虽是武人,性子却十分难缠,为何如此轻易放她走了?

江玄之似笑非笑道:“自然是你与沈牡丹之事,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江玄之,你当真如此说?”寻梦傻傻地盯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将她卖了?

江玄之定定地望着她:“做太尉的女婿有何不好?身份地位上去了,以后的官路也顺畅了。”

“不好,我又不喜欢沈牡丹。”寻梦是女子,如何能与沈牡丹成亲?

“喜欢……”江玄之的情绪有些凉。

寻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鬼使神差般问道:“江玄之,你会娶不喜欢的女子吗?依我看,右相之女倾慕于你。你若娶了她,便可权倾朝野了。”

江玄之顿住了,偏头望着她,眸底是淡淡的寒意:“官场是官场,何必牵扯女子?”

寻梦一愣,是啊,何必牵扯女子?他才华出众,能力卓绝,年纪轻轻就成了三公之一,想必日后定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哪里用得着女子的助力?思及此,她不由佩服他,竟能周旋在那些老狐狸之中,依然毫发无伤。

江玄之擅察人心,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耐着性子说道:“官场行事有一定的章程,与人周旋要拿捏偏好软肋。比如左相爱财爱权,惧怕陛下之威;右相附庸风雅,爱好书画典藏;太尉好酒好武,惧内宠女……”

“那你呢?”江玄之有什么爱好软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刀弄枪?好像皆不是。

江玄之面色沉静,眸底如墨:“我是个例外。”

他油盐不进,没有任人拿捏的把柄。

寻梦撇了撇嘴,显然不信他是个例外,狡黠地转了转眼眸,张口说道:“不,你怕脏。”

轻微洁癖倒不算弱点,但他那么严重的洁癖显然已经成为他的弱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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