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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46)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江玄之将人打横抱起,轻车熟路,算起来,这已经是第四次将她打晕了。

崔妙晗三下五除二替寻梦换好了衣衫,从江玄之那里得知她中迷幻菇的过程。她细细查验了她烧伤的伤口,决定立即对她施行了祝由术,将昏睡之人引入另一个奇妙的境地。

寻梦陷入了一段漫长的回忆。

南越国中,长街寂寂,行人鲜少。五岁的寻梦随母亲寻樱去集市置办物件,从东街到西街,母亲不知疲倦,而她毕竟年幼,脚力不及大人,累得走不动道了。

寻樱拖着小寻梦走走停停,这小丫头性情善变,出门前还一脸兴奋,此刻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活脱脱像打蔫的花儿。

街边小摊贩在卖龙须糖,小寻梦的大眼滴溜溜地转了转,谄媚叫道:“阿母……”

知女莫若母,寻樱买了一包龙须糖给她,并临时将她托付于长街一处茶摊的摊贩。那摊贩曾受过寻天胜的恩惠,识得寻樱母子,自然殷切地应承了。

寻梦捧着龙须糖,心满意足地品味着那份甜腻,哪还有心思黏她母亲。

寻樱一走,寻梦哗啦啦地将那包龙须糖丢在桌案上,屁股一歪,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她年岁不大,那股子浑然天成的不修边幅倒是有了。

她一口一块龙须糖,不多时,那包龙须糖被消灭殆尽。嘴里一空,她整个人便闲了,聊赖地四处张望,阿母怎么还不回来?那小眼神巴巴地望向远处,颇有一番“望穿秋水”的意思。

阿母久等不来,小寻梦焦躁不安,挪了挪屁股想起来去找阿母,可是动了动小脚,似乎有点酸。她内心好一番天人挣扎,终究决定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恰在此时,街边两个少年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两个少年年岁不大,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一人肤白微胖,一人肤黑瘦高。起初,两人玩鸠车玩得不亦乐乎,后来,瘦黑少年不小心将白胖少年的陶质鸠车摔坏了,那白胖少年立即大哭,引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聪慧的小寻梦一眼便笃定那人是白胖少年的阿翁,因为他们生得极像,仿佛是同一种磨具刻出来的,磨具有大小之别,而中年男人显然是特大号那种。

中年男人百般哄着自家宝贝儿子,可这傻胖儿子压根不领情,仍在嚎啕大哭,引得行人频频注目。中年男人无计可施,一拍胸脯答应给他再买个鸠车,白胖少年立时破涕为笑,牵着自家阿翁去挑新鸠车了。

阿翁……寻梦蓦然想起自己那从未谋面的阿翁,若他在,是不是也会替她买一包龙须糖呢?于是,当母亲寻樱回来时,她鬼使神差地问道:“阿母,阿翁在哪里?”

寻樱被问住,手中那些刚置办的物件差点掉到地上,木然答道:“你阿翁已经死了。”

“死?什么是死?”小寻梦天真地追问,幼童混沌的意识里,压根没有生与死的概念,何为生,何为死?

寻樱再次被问住,她不知如何向她解释死亡,那或许太残忍。思考良久,她以一种折中的方式委婉地告诉她:“阿翁去了很远的地方。”

“多远?”小寻梦指向远处的高山,“比那座山还远吗?”

寻樱遥望着那座山,不想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敷衍地应道:“恩。”

小寻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座山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间。以致于后来,她傻傻地去攀那座高山,企图沿着那条道去寻找她那素未谋面的生父。

那一年夏天,寻梦八岁,母亲训斥了顽劣的她,而她并不知错,瞥着一肚子的委屈,愤然地跑向了那座高山,一口气爬到了半山腰。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一场夏日的阵雨不期而至。寻梦踩着崎岖的山道,奔到了一块巨石下躲雨,可惜肆虐的风将暴雨刮得凌乱,打湿了她的衣衫。

天地间一片漆黑,闪电划过苍穹,雷鸣声震得她一动不敢动。她被吓得脸色煞白,越发往角落里蜷缩,一身衣衫仿佛被水浸泡过,湿漉漉地贴着她的身体。

凉风一过,她冷得瑟瑟发抖,她想回家,可是她被暴雨困住了,进不得,退不得。

那一场阵雨格外漫长,漫长到寻梦陷入了梦境。梦里,她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生父,那样一个俊美的男子,慈爱地冲着她笑,温柔地替她系上披风。她忽然不冷了,再冷的寒意也驱不散她心头的温暖。

一觉醒来,她回到了熟悉的屋舍,外祖父靠在床榻前睡着了。

原来,竟是一场黄粱美梦!

来不及悲伤,腹中饥肠辘辘,她悄悄推门而出。天色尚暗,她熟门熟路地溜到了膳房,可惜,膳坊一点残羹冷炙都不曾剩下,空空如也。

她垂头丧气地回屋,无意中撞见母亲的身影,这么晚了,母亲还未安寝?她好奇心顿起,悄悄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她蓦然发现面前这间屋舍有些熟悉。咦?这屋舍不是外祖父替外祖母留的吗?外祖母去世的早,从未来南越住过,外祖父却特意空了一间屋子,里面摆满了外祖母生前用过的物件。

低低的哭泣声从屋内传来,寻梦偷偷从缝隙中观望,见到了令她此生难忘的一幕,她那铁打的母亲竟然在抹眼泪。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母亲哭泣。她一时有些无措,是不是自己太过顽劣,惹母亲伤怀了?

寻樱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出来:“阿母,我该怎么办?梦儿不顾危险跑去山里寻父,弄得一身狼狈……睡梦里也在喊阿翁……我要如何告诉她,她没有阿翁,只有阿母……她的阿翁抛弃了我们……”

抛弃……八岁的寻梦隐约知晓这个词的意思了。

打那以后,寻梦再也不曾提起生父,那场寻父的闹剧,那个生父的美梦,都被她尘封在记忆深处。若非迷幻菇的牵引,她此生都不会再拾起那段记忆,即便她如常人一般,也曾幻想过自己的生父。

祝由之术能窥探人心,崔妙晗身为施行者,仿佛亲历了那段回忆,颇有些感伤。旁观的江玄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没有父亲,这一点倒是与他同病相怜,但她仍比他幸运,至少还有生母,而他父母双亡,多年来,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潜藏的心结经祝由术引导,寻梦再度醒来,神态恢复了正常,奇怪道:“你们怎么在此?”

顿了顿,她环顾四周,又问:“我为何在此?”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林中那一刻,吴域发疯地攻向她,最终被江玄之打晕了。

“啊!”寻梦摸着脖颈处,自言自语道,“脖子怎么那么疼!”

崔妙晗不怀好意地偷瞄自家师兄,而江玄之眼眸游移,思索着找个什么理由遁了,连着四次将她敲晕,若是被她知晓了,非缠着他讨回公道不可。

恰在此时,左浪如疾风般奔了进来,打破了一室的尴尬。他并未察觉室内的怪异气氛,直截了当道:“江御史,沣河水岸发现蛛丝马迹,怀疑是下毒之人。”

江玄之目光一凌,匆匆随他出去了。

寻梦一头雾水,小声嘀咕道:“这个左浪……何时成了他的下属?”

难为她没有纠结脖颈处的疼痛,崔妙晗好心解释道:“蓝羽不在长安,师兄身边缺个得力之人,这个左浪嘛,我倒是有所耳闻。”

“恩?”寻梦眨了眨眼,好奇又疑惑地等着她的下文。

“左浪是长安人,家中有一母,当初因邻里一起杀人案入狱。那时,师兄任京兆尹,查清了案件,释放了他的母亲。师兄在其位谋其政,查案实属份内之事,但左浪对师兄甚是感激,知恩图报,对他的事难免上心些。”那时,崔妙晗不在长安,这些事多是道听途说,但显然是真实的。

原来他们还有这层渊源,难怪当初在宫中,华廷设计陷害江玄之,左浪多番维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鸠车就是一种儿童玩具

第32章 第32章 睡瘫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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