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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54)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江玄之神色淡淡,并不言语。

刘晞见室内形势微妙,懒懒插话道:“江御史,不防四处看看这案发地。”

江玄之微微一揖,转身出去,寻梦赶紧跟上,逃离这阴森之地。

整个别院被均匀地洒上醋和酒,那些被清洗掉的血痕隐隐浮现出来,江玄之置身于这片迷离血色中,心弦微动,久违的记忆又隐隐翻动起来。

韩岱恭维道:“此法竟然可以重现血迹,江御史果然高明。”

这方法源自他那善医的师妹,江玄之也不解释,只道:“烦劳韩太守告知我,当日各死者的死状和位置。”

韩岱自是不敢怠慢,依言道来。

夕阳的余晖渐渐淡去,别院愈发鬼气森森。

寻梦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玄之身后,那漫天血迹让她有些晕眩,走着走着便撞到了身前那人,清冷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她虚虚一笑:“可能……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令史即仵作,身高尺寸参考汉朝:1尺 = 23.1,厘米,1寸 = 2.31厘米

第37章 第37章 太守府宴

太守府灯影重重,晚风习习。

厅堂内,管弦声声,丝竹绕耳,刘晞懒懒坐在中央,他的右侧依次为江玄之、寻梦、张相如,他的左侧依次为太守韩岱、都尉冯武、监御史伍秋,另有太守长史卫光、主簿田伦,少府丞邓垣等数人陪同,而华昌并未过来。

别看韩岱一派文士之风,却深谙官场酒席礼仪。宴饮刚起,他便向刘晞等人敬酒。他的酒量似乎不弱,连饮几杯毫无异状。

都尉冯武是个粗人,从小在军中历练,饮酒如饮水,又急又快。

刘晞的酒量极好,约摸与冯武不相上下,但他喝得并不急切,懒懒散散,自成风华。

至于江玄之,传闻他酒量惊人,从未醉过,乃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可谁也不知,每次宴饮,他都会先服一粒解酒丸。

“江御史风姿绝伦,文武皆备,光不胜敬仰,敬您一杯。”卫光举杯劝酒,剪水般的眸子如深渊般不见底,又似一片沼泽般吸附神魂。

江玄之默默与他对视一会儿,似笑非笑道:“卫长史玉树之姿,令人见之难忘,可惜两年前,玄之未能相见,深感遗憾。不过……短短两载时间,卫长史一跃成为韩太守的左膀右臂,想来身怀才能,有意藏拙吧?”

卫光勾唇浅笑,两颊竟显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眸光如水潋滟,又藏着一丝晦暗:“有意也罢,无意也罢,韩太守的提携之恩,光自当感念在心。想必江御史也读过《左传》,文中有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江御史可还记得?”

提及《左传》,寻梦想起宋芷容千辛万苦赠《左传》,可惜江玄之不解风情,拒绝了美人的赠予。

那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显然意有所指,江玄之凝望着卫光,两人视线交汇似有暗芒闪过,良久,他优雅地端起酒盏,一口饮尽:“卫长史敬的酒,格外香醇。”

“江御史痛快,武也敬您一杯。”都尉冯武性情豪爽,不等对方回应,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江玄之哑然,不得不举杯相和,又满饮一杯。

寻梦身为御前卫士,也算炙手可热的人物,免不了也被劝酒,但她不胜酒力,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婉拒了一轮轮敬酒,竟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当然,少不了江玄之的帮腔。他绘声绘色将寻梦受伤的过程详述了一遍,那样一个忠君称职的卫士形象,不说旁人暗暗折服,连她自己也仰望起来了。

酒过半酣,刘晞凝视着厅中曼妙的舞姿,眼光如蜻蜓点水般扫过厅内众人,瞧见寻梦时,想起那日他强行灌她酒,她被呛惨了的模样,唇边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举起酒盏,道:“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受宠若惊地举杯相和,唯有寻梦仿若未闻,闷头挑着一盘鱼,忽觉四周气氛诡异,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四面八方的目光拢在她身上,让她一时无措,还不待她开口,耳畔传来江玄之不高不低的声音:“首席敬酒,不可以推辞。”

寻梦没好气地望向刘晞,捕捉到他眼底狡黠的笑意,摆明在戏弄她。可怜她忍了一夜不沾酒,终究因他这个首席敬酒而打破,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视死如归,一饮而尽。

“寻卫士好酒量,真人不露……”冯武忍不住夸赞,可见到了下一幕,嘴边的话又卡住了。

寻梦的舌尖火辣辣地烧着,她左手扇着口腔,右手抓起筷子夹起那块刚剔好刺的鱼肉,囫囵地吞下去,忽然喉间一疼,趴在旁边干呕起来。

幸灾乐祸的刘晞,脸上笑容一僵,心知玩过了,忙道:“找个医工过来。”

“不必。”江玄之朝一旁的侍女道,“备一碗清水,一碗醋,一碗粟饭。”

待东西备齐,寻梦也停止了干呕,江玄之跪坐在她身侧,将清水递给她:“饮满一口,一气吞下。”

寻梦默默接过碗,喝得两颊鼓鼓,吞咽时,犹如洪水肆虐,滚滚而下,喉间的刺越发尖利锐痛,却岿然不动,深深扎在那里。

江玄之问:“还在?”

寻梦默默点头,这鱼刺很顽强。

“端一盏油灯过来。”江玄之目视寻梦,似是犹豫了片刻,缓缓道,“我要看看那根刺的大小,还有扎的地方。你张口。”

寻梦的面上闪过迟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蓦然紧张,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喉间又是一阵刺痛,终是接受了他的诊治。

借着油灯的光亮,江玄之专注地望进她的喉咙,稚嫩的喉肉中间,扎着一根细小的鱼刺。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她的脸,却见她紧闭着双眼视死如归,脸颊因紧张而绷着,隐约可见一点嫣红。他微微错神,偏头躲过她的气息,平静道:“幸好鱼刺不大。”

闻言,寻梦睁开眼,闭上了嘴,摸了摸僵硬的脸颊。

江玄之将那碗醋和那碗粟饭摆在她的面前:“喝三口醋,吞一口粟饭。醋要缓缓吞咽,越慢越好,粟饭要一口吞下,如此反复,直到那根刺消失。”

寻梦照他的话做,反复两次之后,喉咙虽然还有些疼,但那种锐利的针扎感却消失了。她摸着喉咙喜道:“鱼刺好像不见了。”

旁观的众人一阵附和,连连夸赞江御史医术高明。卫光意有所指道:“听闻江御史与寻卫士关系亲密,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啊。”

他故意压重了“关系亲密”四个字,引起旁人联想到那些断袖传言,寻梦的脑中却蹦出了江玄之药浴的画面,两颊莫名一红。

那些谣言本就是江玄之一意促成,他并不放在心上,也并不在意别人的揣测,但他不喜卫光那阴阳怪气的模样,望着他淡淡道:“卫长史若是被鱼刺卡了,玄之亦可诊治。”

那饱含深意的眸光一出,旁人似懂非懂地揣测着,卫光笑意愈浓,梨涡愈深,而坐在首席的刘晞一言不发,双目遥视虚空,仿佛一直沉浸在回忆里。

众人的兴致并未被这小插曲打断,歌舞继续,言笑晏晏。

寻梦连着灌了六口醋,满腔的酸味,于是,她又喝了两碗清水,企图消去那种酸涩感,但不多时,腹中胀痛难耐,连忙招个侍女引她去茅房了。

从茅房出来,寻梦正打算原路返回,意外听到两个女子的说话声。她心生好奇,偷偷将身子隐在老槐树下的暗影里,朝声音源头望去。

不远处的回廊,一个粉色碎花深衣女子正在训斥一个素青色深衣女子。

粉衣女子:“夫人从不食荤腥,你不知道吗?”

青衣女子:“婢子知道,可厨娘说,夫人气色不好,一点蛋沫应是无碍。”

粉衣女子:“你们知道什么?夫人不是不吃,而是吃不下……算了,以后莫要自作主张,赶紧重新备一份上来。”

青衣女子称是,抱着托盘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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