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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60)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江玄之长身玉立,言语平和:“或许你是对的,他们很恩爱。”

不多时,韩岱迎了出来,显然他已经说服了自家夫人,殷切地将江玄之请了进去。

室内的光线微暗,一张镂空雕花屏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而屏风后,韩夫人斜靠在床榻上,若隐若现。

江玄之上前搭脉,手指刚触及那纤细的手腕,便觉一硌,韩夫人的厌食症怕是日子久了,已经是骨瘦如柴了。他细细听了听脉,又端看了她的脸色,见她气若游丝地靠在那里,便没有多言,反而向韩太守问了些日常的问题。

江玄之问:“夫人病了多久了?”

韩岱满面愁容:“夫人已经多年未食荤腥,近来更是连素菜也咽不下去。”

江玄之又问:“夫人可曾受到过刺激?”

韩岱微怔,长长一叹,断断续续道:“或许,她父母的死……痛失怙恃,一时难免……”

他并无深谈的意向,江玄之也不好追问,但看他惆怅叹息,便知韩夫人这厌食症是由心病引起。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他不知她的心病为何,也不是她的解铃人,自然无法对症下药,但他仍然提笔开了一张调理的药方。

韩岱接过药方,忍不住问道:“这药……有用吗?”

江玄之轻缓道:“夫人若能坚持服用,自然是有用的,但这药主调理,若真要完全医治好,只怕还得夫人自己放开心怀,接纳这人间五味。”

韩岱明白他话中深意,好一阵千恩万谢,这才让顾全送他们离开。

顾全引着他们出府,行至回廊的转弯处,一个粉色碎花着装的女子匆匆走来,她低着头,手中端着托盘,一个不留神与顾全撞个满怀。

女子手中的托盘被迫扬起,连带着盘中的碗飞起,眼看着那碗就要落地,顾全一个弯腰,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女子长长松了口气,满脸的惊惶淡了下去。

寻梦记得这女子,正是宴饮那夜训斥人的粉衣女子。

顾全将那碗放回托盘,呵斥道:“桃红,你老是莽莽撞撞的,冲撞了上卿怎么办?”

桃红立即告罪:“顾管事恕罪,可这是夫人要的东西,若是晚了……”

她说话急切,眼中似有恐慌。

寻梦看她的反应,总觉得怪怪的,一时又分不清哪里怪,一直冷眼旁观的江玄之善解人意道:“左右无事,顾管事莫要过分苛责了。”

顾全闻言,从善如流地让她走了,转头又赔礼道歉:“二位受惊了。”

刚出太守府,寻梦便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侍女桃红有点奇怪?”

江玄之走在前头,随口问道:“哪里奇怪?”

“夫人要的东西,若是晚了……”寻梦品味着那句话,喃喃地分析着,“若是晚了又能如何?夫人还能吃了她不成?夫人那么瘦弱,顶多责备几句罢了,哪里用得着那般恐慌?”

江玄之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眸光牢牢盯着前面的一家医馆——仁心医馆。他偏头看她,墨色的瞳眸里隐有碧水流光:“或许,你要的答案在这里。”

两人将附近的医馆走了个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山阳郡医馆中的医工大多替太守夫人看诊过,但厌食症毕竟是不治之症,无人能治。太守夫人屡屡听着那些丧气之言,有时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不愿意看诊,有时又情绪激越,暴躁易怒,摔了一室的物件。

那些医工谈起当时的情形,讳莫如深,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诚惶诚恐。不过,刚才韩夫人情绪平静,并无太多波澜,寻梦感叹道:“没想到太守夫人看似瘦弱无力,竟如此激越。”

“压抑久了,难免需要宣泄。”江玄之面目沉静,并无惊讶之色,但他忽然定住了脚步,凝视着不远处。

寻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灰衣长袍的男子环顾左右,悄悄进了医馆。她蓦然一惊,怔怔问道:“那人……是顾管事吗?”

话音刚落,一向稳重的顾全便出了医馆,他手中拎着几包药,行色匆匆。寻梦正想跟上,刚踏出一步,手腕一紧,被江玄之拉住了:“还记得太守府,他接碗的那一幕吗?他武艺不弱,你跟踪他,定会打草惊蛇。”

这时候,若蓝羽在,倒是可以跟上去瞧瞧。

两人走进了那家医馆,江玄之疏离有礼地问道:“敢问掌柜的,刚才那位郎君买了什么药?”

那掌柜的正在分拣草药,闻言瞥了他一眼,想着那人是太守府的顾管事,生怕惹上是非,冷淡回道:“不知道。”

江玄之正要再问,寻梦却一把将环首刀压在桌案上,威逼道:“没见我们一身锦衣华服吗?阻拦官差办事,你是想去牢里住一阵呢?还是嫌命太长了?”

“……”江玄之一阵错愕。

那掌柜的被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药抖落在案,结结巴巴道:“他……他买了茯苓……茯神……人参……龙齿……”

寻梦不懂药材,疑惑道:“什么方子?”

江玄之淡淡道:“安神。”

他又问:“他何时开始买这种药的?”

“也就……近几日,十天半个月的样子。”那掌柜的被吓老实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天天来,也不知是怎样的重症……”

顾全行事怪异,韩夫人忽悲忽怒,自然引起了江玄之的怀疑,一时将太守府众人查了个遍,当然,他没有遗漏掉卫光,那个气度诡谲的男子。

张相如负责暗查韩夫人和卫光,江玄之和寻梦紧盯太守府,隔三岔五去府上给韩夫人诊脉看病,事无巨细,连熬药这等小事都会过问一番。

而蓝羽奉命跟踪顾全。据他所说,顾全每日都会去西市的杨柳舞坊,不是听曲看舞,也不沾投壶赌局,而是被人引入后院,通常一刻钟便出来。可惜,坊内小厮云集,夜间防守密不透风,他找不到机会闯入。

区区舞坊防守竟如此严密,江玄之决定亲自探一探这杨柳舞坊的虚实,隔日他们踏入了杨柳舞坊。炎朝舞坊大同小异,但杨柳舞坊与长安的流云坊不同,坊内三教九流,赌博气息浓郁,少了些文雅之气。

江玄之和寻梦坐在角落里,状似意兴阑珊地欣赏舞曲。不多时,他的眸光轻轻一瞥,与刚入舞坊的蓝羽一阵交流,蓝羽会意,挤进了人声嘈杂的赌局。

舞坊内,赌徒之间可以随意对博,蓝羽随意一瞥,将一袋五铢钱丢在一人的桌案上:“我与你博一局。”他神情冷冽,话语如冰,俨然像个亡命赌徒。

桌案旁那人顿住,扬眉看向蓝羽,这人竟敢挑衅他?谁不知他是山阳郡一霸呢?既然人家主动找死,他岂能不遂了他的心意?

那人顺溜地掷骰子,却不知蓝羽手指轻弹,一个不知名物件飞快将骰子震飞,而后他袖袍一动,另一枚骰子落到桌案上,这一弹一动间,竟将骰子调了包。

骰子回转落定,蓝羽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冷冷道:“你竟敢作弊?”

那人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枚石质的骰子,十六面的数字竟然相同。身为山阳郡一霸,他常常耍赖,倒从没有作弊过,作弊多费神,哪有耍赖更直接更霸气?

他喃喃道:“不可能……”

蓝羽冷哼,怒道:“走,跟我见官去。”

那人福灵心至地盯向蓝羽:“是你……你存心找茬是吧?”

他狠狠地甩手,却甩不开蓝羽那金箍般的手,恶狠狠朝身旁的跟班道:“给我上。”

那群人一哄而上,蓝羽不得不松开那人的手,可一交手才察觉这些人武艺平平,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他隐藏实力,从容与他们过招,故意大动干戈,惊扰坊内的客人。

那些被扰了兴致的客人,有慌乱躲避的,有冷眼旁观的,也有怒起与人扭打的,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坊内的小厮不得不上前劝架调解,江玄之与寻梦对视一眼,趁乱溜进了后院。一堵墙隔开了两个天地,外间闹哄哄乱成一团,后院却静得出奇,仿佛能听见风拂草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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