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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梁台(73)

作者: 洛尘羽 阅读记录

竹林深处有一处石亭,石亭里跪坐着一个女子,眉眼低垂,凝神拨弄着一柄古琴。她察觉到来人,缓缓停了手中的曲调,抬眸看向她:“你醒了?”

寻梦瞳孔微凝,惊讶道:“白姑子?”

白冰轻轻一笑:“没想到寻郎君竟然是个女娇娥。”

寻梦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白了,江玄之曾说白冰心机深沉,能避则避,避不开也要有所防备。此刻她满心的疑惑,为何她跌落水中,醒来却在此地?为何白冰会在此地抚琴?为何她要替自己换上女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越想越冷静,她问道:“我为何在此?”

白冰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你被黑衣人劫持,我偶然撞见了,便顺手救了你。这里是我的别院,平日无人,你的衣衫是绿芜替你换的,院中无男装,只得委屈你暂时着女装了。”

寥寥数语,她已经将她心底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但寻梦却越发戒备。她既被黑衣人劫持,为何白冰轻而易举就救了她?要么她的势力非同寻常,要么就是她在撒谎,而寻梦更倾向于后者。

她摸不准白冰的心思,只道:“我要离开这里。”

“自然可以,不过,得再等两日。”白冰主动说道,“一则,你伤势未愈,还需静养,二则,这别院在河心的小岛上,两日后才会有船。”

“我昏睡了多久?”

白冰仰头看天色:“有一日了。”

寻梦不再多言,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但不知白冰为何要困她三日。既来之,则安之,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便也不再去想了。

寻梦不大相信白冰之言,隔日便绕出了院子,走出两三里,竟真的摸到了岛岸。她遥望着粼粼的江水,满心惆怅,这么宽的河,这般冷的水,她是无力游出去了。

这岛不大,方圆四五里,一个时辰便能绕一圈了。岛上植被稀疏,仅一片翠竹林,几间屋舍,连个游玩的地儿都没有,寻梦算是体验了一把何谓“度日如年”。

她不明白,白冰为何要在岛上建别院,又为何索居在这荒凉之地?但她打心眼里佩服那人的气性,整日除了吃喝拉撒,便是抱着古琴抚弄一二。虽说琴声悦耳,但整日不离手,那境界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而她唯一的乐趣,竟只剩下听她抚琴了。

月夜皎皎,琴声凄凄,寻梦仰望着夜空中的白玉盘,恍惚回到了往昔,听那人月下抚琴,看那人潇洒练剑,与那人一同饮茶,唇边不自觉溢出一丝浅笑。

琴声停了,她还沉浸在回忆里。

白冰见了,悠悠道:“寻姑子在思念何人?”

寻梦一怔,白冰时不时旁敲侧击套她的话,她岂会毫无所觉?她虽没那么聪明,但也不傻,散漫地瞧着她:“白姑子所念之人又是谁?”

之前,白冰屡屡示好江玄之,寻梦还道她对江玄之存了几分心思,但这两日的观察,寻梦隐隐觉得白冰心心念念之人并非江玄之,而是一个酷爱绿竹之人。许是爱屋及乌,她所待之处必有绿竹的痕迹,她常常悲切哀伤地凝望着那片竹林,仿佛她心系之人可望而不可即。

白冰指尖轻弄琴弦,一连串琴音流泻而出,她苦笑道:“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情之一物最是伤人,不提也罢。”

她凝望着寻梦,艳羡道:“我真是羡慕你。”

“恩?”寻梦不懂了,她有什么值得旁人羡慕的?不拘小节?还是不学无术?抑或是自由散漫?

白冰优雅地起身,仰头望着天上明月:“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江玄之为了寻你,不惜……”她欲言又止,定定瞧着她。

“他怎么了?”寻梦下意识地接道。

白冰盈盈一笑:“你担心他?你所思所念之人是他?”

不等她回答,她又道,“不要敷衍我,也不必急着回答我。这世间的消息很宝贵的,你若无拿得出手的讯息与我交换,我为何要告诉你呢?”

寻梦不大确定地问道:“你想知道,我是否心系于江玄之?”

“正是。”她直言不讳。

寻梦:“……”白冰竟然喜好探听旁人的隐私?

她从未梳理过她对江玄之的心思,诚然她几度被他的俊逸风姿所迷,但听闻情爱中人嫉妒心极重,而她并不嫉妒他与其他女子往来,宋芷容、陈婉、白冰,她不仅不嫉妒,反而还能拿她们戏谑,到底是她无意于江玄之?还是她的心太大呢?

她的脸揪成一团,愁道:“或许,我只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了。”

白冰:“……”

风掠竹林,簌簌作响,两人一时静谧。

白冰道:“你若对他无意,为何愿意舍身替他挡刀?”

寻梦抚上右手臂,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但那种若有若无的痛感仿佛还在,她为何会替他挡刀?她从未想过当时的心情,几乎就是一种本能,本能地不希望他死。

她道:“你既然知晓此事,想必我们的身份也早已清楚了。我是他的护卫,陛下有令,命我誓死保护他,君命难违,如此而已。”

“呵……”白冰冷笑。

白冰话里话外都想让她承认心系江玄之,寻梦偏不如她的意,继续道:“泗水河上,我戏谑你与他的名字,此事你应当还记得吧?若我真的心仪于他,又岂会容他与旁的女子牵扯过密呢?”

“呵……”白冰又是冷笑,“我差点要被你说服了。”

她走到翠竹前,抚摸着一片竹叶,“世上的女子也不全然是善妒的,而你也根本不需要妒忌,因为他那样的男子不会容许一般女子靠近,但是他允许你靠近了。”

“他允我靠近不是因为我是女子,而是因为我是陛下派给他的护卫。”寻梦冷静应对。

“护卫?”白冰松开那片竹叶,转头悠悠笑道,“你觉得区区一个护卫,值得他暴露他在楚国的暗势力吗?寻姑子,你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寻梦心头微跳,低低问道:“什么暗势力?”

白冰笑意愈深:“他日,你知晓他的身份,自然便清楚了。”

言尽于此,寻梦纵然满心疑惑,却没有追问,白冰显然不会告诉她。

临走之际,白冰意有所指道:“寻姑子,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能遇到与你两情相悦之人实属不易,望你把握良机,切莫错过,空留余恨。”

寻梦:“……”

当夜寻梦失眠了,白冰那句“切莫错过,空留余恨”在她脑中萦绕着,宛如魔音阵阵,擂鼓轰轰,震得她意识清明,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在床榻翻来覆去,不自觉想起了江玄之。

三江膳坊初见,他冷淡清雅,宛如皎皎白月,高洁不容侵犯,那时,他离她很遥远,而她亦瞧不惯他的做派,堂堂男子竟有那般重的洁癖之症,因一滴姜汤之污而判了她“弃市”的罪名。

流云坊再见,他威逼利诱,劝她与他合谋抓郭百年,寸寸捏住她的要害,而她心中好一番计较,为了举荐凭证,为了自赎刑罚,她终于自私地决定,暂时屈于他的“淫威”。

她住进了御史府,他利用她身上的追踪蜂寻到了郭百年,她恼他心思深沉恶言相向,直到他解释了那一连串的事端,笃定地告诉她郭百年尚在人世,两人的关系才算有所缓和。

他与他朝夕相对,她时不时顽皮一下,他时不时整她一番,你来我往倒也算惬意,直到那日,她无意中在他的案几上翻到她的讯息,原来他早知她是南越人,之所以留她在御史府,不过是方便观察罢了。

她毅然离开御史府,转入宫中,长廊避雨不期然与他相遇,他从来是那副淡漠清雅的模样,却让人忍不住想窥视他的心底,那平静的表象下是暗流涌动,还是一片荒芜?

他活跃于朝堂,她蛰伏于后宫,井水不犯河水,但他竟为了免受提亲之扰,一意孤行地将她拖下水,让那些断袖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终致祸延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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