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惊梦(24)
他抬手拍拍逢源的脑袋,叹道:“你也忘了他吧!”
逢源拍开他的手,一身鸡皮疙瘩,嫌弃道:“你抽什么风。”
流水语重心长道:“我现在看这盆花是花。”
逢源:“废话,这当然是花。”
流水道:“我想知道怎么能够看花不是花。”
果然是有仙缘的!
逢源两眼亮晶晶,忙不迭凑上去,道:“你这是要跟我悟道修仙了?”
流水随口道:“就当是吧!逢源师父教教我?”
也不管流水是不是真心,逢源听了这声师父十分受用,满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坐下来,道:“乖徒儿,你看这花是花,我却看这花在你眼里是个美人。”
流水:“……你认真的?”
认真的想收徒弟!
逢源道:“修行的时候我从来不说假话。你现在看花也是认真的。你除了看美人的时候有过这般入神之态,还从没见过你什么时候这么正经。”
流水想笑,有谁看美人是一本正经看的。逢源妥妥的还是一枚傻傻的小仙君。
一本正经?
野望之主看这花的时候便是一本正经的神情!
难不成,野望之主也在看美人?在他的眼中,这红花是个美人?
灵机一动,流水一拍桌子,跳起来,喜道:“我知道了!这花一定是心上人送的!”
逢源:“什么心上人?”
流水一把把他捞起来狠狠抱了抱,道:“逢源,你果然当得起我的师父!一语惊醒梦中人!”
逢源非常开心,得意道:“我就说让你跟我学仙问道嘛!你很有悟性的。要不现在就拜我为师!”
流水摸摸他的头,把他往外推,道:“这么晚了,回去睡一觉。”
逢源:“我刚睡醒不久,还不想睡。你不跟我回去吗?”
流水道:“我天亮了便回去。”
逢源:“你还要在这里看花?”
流水挑挑眉,神神秘秘道:“不,我在这里悟道。”
悟道很重要。
逢源笑了,对这半个入了师门的徒弟十分满意:“好,这是你的机缘,我不扰你,这就回去。”
流水点头,看逢源消失在黑暗里,才慢慢转过身来,对着红纱帐中的贵公子道:“怎样?我猜得对不对?”
贵公子凉凉道:“这就是你悟的道?”
流水:“刚刚那是哄小孩儿呢!当不得真。”
贵公子:“哦?你的哪句话可以让我当真。”
这莫名弥漫的酸性!
若不是与这位贵公子素昧平生,流水都要以为这是一个被他负了心完全抛之脑后的人回来报仇了。
他咳嗽一声,道:“我就问你,这红花是你的心上人送你的,是与不是?”
贵公子不动声色。
流水看不出他的喜怒,道:“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大手一挥,乐颠颠道:“放人吧!”
贵公子道:“我为什么要放人?”
流水理所当然道:“我不是猜对了吗?你为什么不放人?”
贵公子:“我说过吗?”
流水怔了片刻,道:“难道你对我这个说法不满意?”
贵公子坦言:“不满意。”
流水:“我明明说对了,你为什么不满意?”
贵公子嗤笑,“不过是些投机取巧哄小孩儿的言语,我为何要满意。”
流水气结,拍着自己的脑袋,愤愤道:“这一晚上光盯着这花想事,我头都要裂开了,你竟然说我是在投机取巧!”
贵公子:“不是吗?你有认真想过?”
流水气死了,“人命关天,我当然是认真的!”
贵公子勾了勾唇,挑眉:“既然你认真了,那有没有想出,这送花的人是谁?”
“……”
神秘莫测的贵公子从红纱帐中走出来,兀自在烛火旁的榻上坐了,拿着小剪子一点一点剪灯花,慢悠悠道:“看来是没有。天色尚早,你还有时间,再想想看。”
流水很想骂人,谁知道谁是你的心上人。猜你一个人都够麻烦了,现在还要猜你的心上人。
真是想不通传说中的杀人狂魔怎么有这样多的怪癖好。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流水简直头痛欲裂。
贵公子现在就坐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他闭眼吸了口气,不管了!一定要把这个人看分明,否则没法睡。
他抬眼看过去,看到几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映在红色灯笼笼罩的烛光下,一点一点剪着灯花,整个人仿佛都添了分温柔细腻。
他的小指微微收着,流水看到那小指指腹上有一小块殷红的印记,红光掩映中,忽明忽暗,看不十分分明。
流水的心中隐隐拨动了一根久久不曾响过的弦。
他蓦地抓过那只白皙的手,把那小拇指展开仔仔细细地看。
那是一朵娇艳的小小红花骨朵,曾和那只白皙的手一起,出现在他那场风花雪月的梦境里。梦里是那个他总也追不上的人。
水珠滴落在那朵小小的红花上,更加鲜艳夺目,刺眼刺心,刺痛了那根不敢触碰的神经。
流水握着眼前人的手有些颤抖。
他抬眼望向对面的人,泪水止不住落在殷红的掌心。
颤抖着手取下那张白银面具,一张透明白皙的容颜,讥诮狂野散尽,红红灯火中,眉眼依稀还有那小小少年咬唇赌气的执拗。
白银面具落地。
流水张了张嘴,露似的泪珠滚落到小小的花朵上,开得越是鲜妍,越是伤心。
“……花落……你……还活着?”
终于听到了期盼多年的人柔柔唤自己的名字。
花落撇撇嘴,默不作声。
流水忍不住抬手在他肩膀上狠狠推了几掌,边哭边幽怨道:“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花落一把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闭眼牢牢抱住。
流水另一只手还在不停捶打他的背。
花落任他打去,只把怀中的人死死箍进自己的臂弯。
花落背上湿了一片,流水终于打累了,骂累了,趴在花落肩上不停傻笑。
等到终于笑够了,他才擦了脸上挂的眼泪,推开花落一点,骂道:“你说你怎么没一点长进!”
花落点头,直直望着他发红的眼睛。
流水拍了他一巴掌,道:“点什么头!你怎么就知道气我!”
花落还是点头。
流水再拍了他一巴掌,又推开他一些,道:“不许点头!你说你为什么不认我!”
花落把眼睛垂下去,撇撇嘴,酸兮兮道:“谁让你整天四处游荡拈花惹草还认不出我来。”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怨气。
流水勾起他的下巴,捧着他的脸,目光望进他幽深的眸,好笑道:“你还有理了!你既认出我来,就该出来见我,还几次三番把我拒之千里,你说你发的什么神经!”
花落被他捧着脸躲不过去,执拗道:“你活该。”
流水双手轻轻捏住他的脸,“你还嘴硬!还骂人!还说看不出我有何不可多得,你如此这般折磨于我,你说我有何不可多得?”
花落眼睛望向一边,哼了一声。
“哈!”
流水彻底被他气死了,放开他的脸,要去掰开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花落却不动如山,抱得更紧。
流水哭笑不得,道:“我没有什么不可多得的,野望之主如此不屑一顾,还不放开!箍着我做什么!”
花落小声道:“养花。”
流水简直再找不到话来接,乱舞了双手在他身上乱打,“你说说你是有多气人!”
花落轻轻抚着他的背,“不气。”
流水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这个木头人,从小就认死理,还鸭子死了嘴硬,从来不肯先低头认错,就算非要认错也不肯说一句软话哄人。
死生契阔,自己找了他这么多年,担心了这么多年,梦了这么多年,这个人竟然还是这般作为,见到自己头一件事竟然是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