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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与馈赠(111)

作者: 花家小楼 阅读记录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一转眼期末考完了,寒假也放了,年三十都要迫在眉睫了。而学校年三十前就要断水断电,清理最后申请成功的留校生了。

年三十前一天,做实验课题的教授请他们跟着做实验的人一起吃了个饭,还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包。他父母双亡的消息也是被那个团支书闹得沸沸扬扬,带实验的教授思想放的开,对他是同性恋也没什么太多的看法,反而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还觉得怪可怜的,就还想带他回家一起过个年。但他提完之后,滕江颜虽然再三感谢,却依旧是拒绝了。

年三十那天下了大雪,城市里只有经久不散的喜庆音乐和堵成一条长龙的马路。路边行人道上的香樟缠上了厚厚的草绳,压在树叶上的雪衬着路边亮着牌子却关了门的各类店铺,看上去还真是分外凄凉。滕江颜好容易找了家开着的店买了三束花,只身打算步行去郊外的墓地,但他走了才一个多小时就有些受不了着冷的窒息的天气了,还是被迫喊了一辆车过去。

大多数人嫌晦气确实不可能在年三十过来公墓,但是那些和滕江颜一样父母双亡的人就不一定了。滕江颜在三个紧挨着的墓碑前依次放下花束后,静默了一会儿,才伸出冻得发紫的手,拿手指轻轻摩挲立于正中央的滕江妍的那块墓碑。

墓碑上的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依旧保存完整,里面的那个女人眉眼带笑,却总是带着几分病殃殃的意味。

滕江颜感觉到指腹因为摩擦而微微发疼才停住,看着那张凝固朱时间的照片一笑,故作轻松的说:“陪你们过年来了,一家人难得团聚。姐姐,这还是我跟你第一次聚一起过年吧。”

公墓位置比较偏,不属于杭州市内,因此不远处还有人在放烟花,绚烂的烟花一颗颗在夜幕中炸开又消散,发出阵阵的轰鸣。

滕江颜仰头看着短暂而又炫目的烟火,本就空落落的心在那么一瞬间被落寞炸的血肉模糊,颇有种不能呼吸的沉闷感。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心里的沉闷感立即被惊恐一扫而过,只剩下发凉的手脚和空白一片的脑袋。

谁?抢劫还是……

滕江颜甚至头也不敢回,整个人直直的停在那儿动也不动。

“大晚上出来这么偏僻的位置,也不怕被人抢劫。”

这声音有些耳熟,滕江颜按捺住过快的心跳和发软的手脚,侧目偷瞥了背后一眼,看到了自己身后那个面容熟悉的人——负责他案子的史队长。

“史队长,巧了。”滕江颜虚惊一场,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转过身来跟身后的史警官彬彬有礼的打招呼。

“喊什么队长,我都降职成副队长了。你喊我史叔叔就行,或者正仁叔也行,随你。”史正仁倒是好说话,他看了一眼滕江颜面前的三个碑,叹了口气,“来看你家人啊?”

“嗯,年三十的一个人,也就来陪陪他们了。”滕江颜眷恋的看了一眼这方寸土地,竟由心底生出了一丝温情。

“我也来看我父母,看完了赶回去吃年夜饭。要不你跟我搭个伙,去我家吃年夜饭?”史正仁还没等滕江颜说什么就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热情的说:“我听说你是高材生,我家那个小崽子你去教教,太爱玩了,学习一塌糊涂。”

滕江颜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拉到了史正仁的家里面。直到他家门口,滕江颜完全才反应过来,局促不安的说:“没买礼物……我这记性真的是……”

史正仁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个人民警察还要反过来收大学生的礼物啦?你这小子,没轻没重的。”

史正仁的家不大,甚至还有些小,但是却有种家的气味,温馨而和谐。滕江颜踏进去第一步的时候,一只狗就热情的摇着尾巴跑过来,围着他不停转圈。那只狗一身奶白色皮毛,短毛,是一只很标准的拉布拉多。

“这是缉毒犬,老了,退休了,我夫人就给领养回来了。”史正仁摸了摸那只狗的脑袋,笑着对滕江颜说:“可听话了,名字叫安安。”

“爸,你可算回来了!这个……是客人吗?”

滕江颜沿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睁着一双黑眼睛好奇打量他的小男孩。小男孩穿着一身蓝色的纯棉睡衣,看起来就像个小胖墩,但是从小男孩清瘦的脸倒是可以看出他并不胖。

“长瑛,喊滕哥哥。”史正仁颇有威严的对小男孩说了一句。

“滕哥哥是外国人吗?长得好好看!”小男孩一点也不怕生,给滕江颜递上一双拖鞋,拍了拍胸脯说:“我叫史长瑛,以后是要当警察的英雄!”

真可爱。

滕江颜在心里暗暗念叨了一句,情不自禁伸手捏了一把小男孩有些肉的脸,带着几分无奈说:“是,现在是小英雄。”

“安安,来,跟我去找妈妈。”史长瑛朝着狗招手,撒着欢就往关着的厨房跑,“妈妈,有个长得跟明星一样帅的大哥哥来我家啦!”

“史队……史叔叔,我觉得您挺幸福的。”滕江颜看着这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有感而发后,也随着史正仁坐到了沙发上。

史正仁神色有那么一刻的黯然,旋即又恢复正常,平淡的说:“嗯,是挺幸福的。对了,你不是有个……堂兄,看起来你俩关系还不错,你怎么不去他家过年?”

“堂兄……?”滕江颜仔细寻思了一番才会过来史正仁是在说穆萧,他看了一眼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中像是被浆糊迷了心,鬼使神差的就从嘴边说出来:“他啊……要结婚了,我去不方便。”

“哟,那小伙子看起来还蛮年轻的,这么早就要结婚了啊,好福气。”史正仁笑着拿出一盒烟,还递了一根给滕江颜,问:“抽吗?”

“不抽,我不会。”

滕江颜刚一拒绝完,就听到一个软糯的女声从耳边传来,声音同冉红语正常的时候还有几分相似,一时间,他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游移不定的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女子,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

“孩子在家,别抽烟。”女子穿着一身居家的睡衣,围着一条粉色的围裙,端着一碗汤就走了过来。她侧目看了一眼滕江颜,冲她微微一笑,说:“看来你就是长瑛说的客人了,来,一起吃饭吧。”

“哦,忘了介绍了,这就是我夫人,叫李瑾,你喊她瑾姨就行。”史正仁起身接过李瑾手里装汤的瓷碗,语气温和的说:“这种烫的让我来端就好了,你手娇贵。”

本是鹣鲽情深的画面,滕江颜却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别扭。李瑾长得比较普通,属于丢到人群堆里面绝对找不到的那种,和冉红语完全是两种类型,可滕江颜心里却在翻江倒海。这个名叫李瑾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着和冉红语一般的气质,就如同一个化妆师用同一种手法给几个人化妆一般,乍一看,还有种几个人都长得一模一样的错觉。

史正仁端汤去饭厅了,李瑾便多跟滕江颜搭了几句话。她毫不拘泥的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满脸喜气的问:“刚听长瑛说你是滕哥哥,你是叫滕江颜吗?老史前段时间跟我提起来过。”

这一举一动像极了曾经还正常的冉红语,曾经只存在于他破碎的记忆里所谓正常母亲的形象。

这种熟悉就仿佛巨大的滚石从山上滚下,毫不留情的从滕江颜的身上碾了过去,他感觉一种由手指间开始蔓延的剧烈酸痛很快席卷了全身,手都因此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李瑾看他半天不说话,以为是自己那句话勾起了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的回忆,便哀叹一声,轻手轻脚打算离开了。

“是,瑾姨,我叫滕江颜。”

滕江颜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后及时叫住了李瑾,完完整整的对她说出了这句话。可说完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个没有开空调的房间出了一身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