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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咎(4)

作者: 观星愁予 阅读记录

宋怀真走到谢南归旁边,一并跪下,也磕了三下。转头看向谢南归,只见他身体微微发颤,一时之间想安慰几句又觉得万千话语都苍白无力。悲莫悲兮伤别离,缘聚缘散无所挡。自己父母早逝,从未与他们见过。但是谢南归想来是与父母一起生活过的,记忆深厚。自己不能体味,更是无从劝慰。谢南归悠悠站起身,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见他的脸色非常差。

“我,我到前屋去,以往香客有话跟天尊说,我都是躲在一边的,你若是想和伯父伯母说说话,我不会偷听的。”

谢南归似乎微微地笑了一下,“不必,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已经,只是没有勇气来此罢了。”

忽然间火把熄灭,阴森鬼气丛生。

“今晚倒是稀奇,居然来了两位标致的小郎君。其中这个有些呆相的还是个小道士,是要收服奴家吗?”一女鬼飘然而至,浅色衣服,容貌艳丽,皮肤苍白,血色全无。乌黑的长发和鲜艳的红唇格外显眼。

“倒还真是两位翩翩儿郎呢,一个温柔俊秀的小公子,一个眉清目朗的小道士。奴家真是喜欢得紧呢,该和你们中的哪一位,春宵一度呢?”

常年居住在山上的宋怀真没见过如此张狂无忌的女子,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谢南归扔掉手中熄灭的火把,陡然间,身形拔起,在空中盘旋,轻轻巧巧落在女鬼跟前。女鬼大惊,向后一躲。甩起水袖朝谢南归缠绕而去。谢南归快速打开折扇,扇面好似锋利的刀刃,砍断了水袖。但是水袖越来越长,似是层层织网一般缠住谢南归。谢南归挥动折扇,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水袖层层削断。

水袖越来越长,速度越来越快,宋怀真默默念咒,催动灵力,扔出符箓,贴在女鬼身上。女鬼轻而易举地摘下符箓。笑道,“阁下莫不是个假道士,这符箓毫无用处可言。”正笑着,谢南归纸扇内的一根银针直直射在了女鬼的身上。女鬼有些好气又好笑,“奴家的肚子很痛哎,一会是小道士的假符箓,一会是小郎君的小银针。该说你们二位是——”女鬼抬了抬胳膊,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缠住谢南归的水袖突然全部摊落在地上。

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一个法阵。

“原来小郎君的银针,和小道士的符箓是这样用的。”女鬼语气哀婉,满脸惆怅。

宋怀真和谢南归,二人在危机时刻,超常发挥,配合默契。

谢南归合起折扇,缓步向女鬼走来,“你就是每天徘徊在殿山吓人的女鬼吗?”

“小郎君可真是冤枉,奴家只是生活在此,哪有胡乱吓人?”

谢南归盯着女鬼看了看,眼神凉薄,同时有些隐隐的愤怒。笑道,“难不成此处,还是你家了不成?”说着,从扇面的缝隙中抽出一枚新的银针。道,“我本是医者,不爱开杀戒,不过,

你如果还是冥顽不灵,我也不介意让你吃些苦头。”

“别别别,这位,女鬼,你有话好好说,我们也并不是想要对你做什么,我的朋友,他心情不太好。”宋怀真心急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奴家以为这小公子是个愿与自己共赴云雨的,怎么料到如此心狠。

小道士倒是对我这个鬼有些同情心。看不懂看不懂,奴家生前不明白,死后还是一样糊涂。”

“为何在此处徘徊?”谢南归问道。

“我在此地盘桓许久,从来没有害过人,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害死我的人还活在世上么,还有恩人们的仇是否得报。”

第4章 芳菲尽(四)

“我名叫沈香寒,本是徽州的一户商贩之女。”

“当年的我糊涂懵懂,家父早逝,我虽然是庶出,但是嫡母待我非常好。后来我与徽州城内一男子订好了婚约,生活安稳,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好歹衣食无忧。可惜我却屡次嫌弃他无心金钱权术,无法给我提供优渥的生活。

回到娘家省亲,嫡母好几次规劝我不要贪恋虚荣,我非但听不进去,还反诬嫡母为了嫡亲妹妹的婚事让我嫁给一穷酸之人。嫡母被我气得要死,弟弟妹妹更是对我无比厌烦。大婚过后,夫君虽胸无大志,却温和善良,对我百般疼爱。可惜我心中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这等美貌,定然能嫁得一如意郎君。故我虽与夫君同房,却一直悄然服下避子汤药,就是为了日后能想办法攀得高枝,没有孩子这个拖油瓶。

婚后无子,婆婆十分不满,夫君善良,多番回护于我,可惜我自私自利,从不珍惜,更是时常冲夫君说些讽刺挖苦之语,惹得他痛苦伤心。

后来我上街采买偶遇一王性富家少年,眉来眼去,春情荡漾。回家便四处闹事,搅得家中鸡犬不宁。夫君仁善,多次示好,试图与我缓和关系。可惜我非但不领情,还将一切都怪罪于夫君的不求上进。好几次出言嘲讽,让夫君出家当和尚。一来二去,夫君终于心灰意冷,与我和离后,真的跑去西辅一座寺庙,遁入空门。

这之后我便堂而皇之地嫁给了王少爷做妾,少爷年轻,天真烂漫,让我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除却没有孩子一切都好。我沉醉于少爷会将我抬为正妻的美梦,直到少爷被婆婆逼着迎娶了门当户对的女子做夫人。夫人到来后,我又故技重施,几次三番恃宠而骄,从不悔改。夫人与我嫡母相似,大家闺秀,宅心仁厚,对着我这么个泼皮无赖竟然毫无办法。我的所作所为惹得少爷和婆婆对我厌烦至极。直到有次我心怀妒忌,意外伤害了怀胎的夫人。

我虽然品行不端,但从未想过要真正伤害别人,一时也是傻眼了。少爷怒不可遏,一气之下将我赶出家门。听到夫人身体好转后,又将我找回,我满心以为少爷会原谅我,但我错了,少爷仅仅是给我足够金钱,让我自行离去。

这之后,我失魂落魄,四处游荡,又不愿意回到娘家。稀里糊涂跑到了海虞的殿山。想到自己几次三番为所欲为,如今落得个孤身一人,不禁嚎啕大哭。那段时间殿山附近山贼不少,茶肆夫妇心地善良,念我无处可去,收留我一晚。我平生黑白不分,是非颠倒,可上苍却待我不薄,次次遇得贵人。我想起了嫡母,想起了家中姊妹兄弟,想起了夫君,想起了王少爷和夫人。堕落至此,竟然还有贵人出现,解救我这愚不可及的俗人。

那晚我要给茶肆夫妇,也就是谢大哥和冯大嫂一半财宝,他们推脱再三不要,我思前想后,看着夫妇二人一贫如洗的破屋,自作主张地将财宝放在了二人的家中。

第二天我离开后,怎知附近山贼听闻有一富家妾室身带包裹,在茶肆留宿,一大早就问夫妇要人,二人再三交待我已离开,山贼不信,四处翻找偶得包裹,觉得茶肆夫妇骗人,一怒之下砍死了二人。我行至半路听闻噩耗,心中愧疚不已。

想到嫡母被我气到伤心落泪,想到夫君被我逼去出家,王少爷和夫人,被我几次三番捣乱弄到心力憔悴,茶肆夫妇更是因我而身死,而我这个丧门星却还活着。不但活着,还外表光鲜亮丽,拥有大量财富。我心中越发羞愧,深恨自己为何如此糊涂,害人害己。”

沈香寒说完便开始断断续续地哭泣,她本就生得美,如今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宋怀真转头看看谢南归,神色平静,却有种隐忍的悲伤,脸色煞是苍白。宋怀真想了想,拍了拍谢南归的后背。

谢南归看看宋怀真,神色稍有缓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双眼中有点笑意。

谢南归走到沈香寒身旁,收回了银针。

沈香寒收了哭声,长长哀叹一口道,“多谢小郎君。我一直是糊里糊涂的坏女人,生平就想做一件好事,却不料让恩人因此而亡。”

“我自知罪孽深重,多次想为茶肆夫妇寻得王法,几次跑去报官,都无果而终。我得知海虞城内贼寇流窜横行,官府早已头疼不已,但这么多年来并未有所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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